然而,剛剛接過新酒來,忽然間卻聽得身後不少人連連感慨,唉聲嘆氣起來。
公孫珣長嘆一聲,復又冷笑一聲,卻是忽然轉過頭來:“諸君何故嘆氣啊?”
從何進往下,眾人一時默然,皆不作答。
“我知道了。”公孫珣愈發冷笑一聲。“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連喪師友,又不為天子所取,被迫歸鄉,此時心中必定悲傷難耐,萬分不堪啊?”
眾人只是盯著公孫珣,卻愈發不言。
“要我說,諸位想多了!”公孫珣說著,卻忽然回頭看向了大將軍何進。“大將軍帶佩劍了嗎?”
何進不明所以,但還是從腰中取下了佩劍交給了對方。
公孫珣謝過對方,然後直接拔出劍來,這是何進的佩劍,自然一把難得的出色好劍,夕陽漸下,白刃閃爍,讓不少人直接凜然起來,有些人甚至恐懼了起來。
不過,這位衛將軍手持大將軍之劍,卻只是回身揮劍輕鬆割斷了韓當手中的陶瓶瓶口,卻又將刀子轉手遞給跟在身邊另一側的婁圭,這才取瓶向前,往王允身前走去。
“子師兄能飲嗎?這可是我家專門的烈酒,無志氣,怕是飲不得。”公孫珣將割開的酒瓶放在了王允身前,正色詢問,而周圍的達官顯貴不敢說話,只是盯著二人舉止。
“衛將軍割瓶贈酒,便是不能飲也要飲!”言罷,王允不顧瓶口鋒利,直接起身接酒,仰頭傾倒在了喉中好大一口,這才抹嘴相對。
“喝的好!”公孫珣正色相對,大聲讚歎,卻又轉身持劍而言。“諸公,你們真以為我此番是心灰意冷,內心不堪嗎?我曾侍奉恩師生前飲酒,他當日有一酒後飲者之言,記憶尤深……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在座之人齊齊震動。
“我今日散盡千金,換得洛中美酒,正是為了應對劉師此言,以求激勵!”公孫珣持劍厲聲言道。“我現在與諸位推心置腹……今日之去,乃是為了日後再來!今日之別,乃是為了日後相逢!今日之退,乃是為了日後之進!此去歸鄉,諸公無須擔憂我志氣會有絲毫動搖,因為我遲早還要再來此處,屆時我將親持白刃,清掃朝堂,廓定四方!”
眾人神色激盪,或是驚嚇到面色蒼白,或是激動的難以自持……當然,有些人卻是不禁心驚肉跳。
“諸君。”公孫珣忽然語調緩和下來。“恰恰相反,我所憂慮的,乃是閹宦勢大,諸君在洛中身臨其事,會像崔烈那般漸漸生出苟且之意來……所以,才要以劍割瓶,請諸位飲一杯酒,莫要忘了心中志氣!”
言罷,公孫珣復又持劍割瓶,卻是遞給了王允身側的孔文舉,孔融仰頭便飲,卻又忽然抱瓶做相送歌,引得周圍一番喧嚷,宴席一時熱鬧非凡。
孔文舉後,公孫珣過袁隗而無視,反而是引著婁圭、韓當,以及一長列抱瓶的侍從,直接來到了神色複雜的袁紹跟前,割瓶敬酒:“本初兄,洛中事往後幾年就要多多倚仗於你了。”
袁本初認真看了看公孫珣一眼,一言不發,居然舉瓶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袁術不甘示弱,也是在自家叔父的擔憂中一飲而盡。
再往後,公孫珣復又來到劉焉身前,誠懇言道:“君郎兄,天下洶洶,豈能思退不思進?這世道,你若不去爭,哪裡會有太平可言呢?”
劉焉尷尬無比,只能起身謝過對方:“文琪之豪氣,勝我百倍。”
然後,其人稍微飲了一口,便無奈將酒瓶放下。
公孫珣搖頭便走,反倒是侍在一旁的劉範忍不住接過了自己父親那瓶酒,仰頭灌了一氣,卻又被嗆的不行。
“景升兄。”公孫珣復又來到劉表身前割瓶以對。“雖是初次見面,可我卻久聞你的大名,黨錮多年,志氣尚在嗎?”
“足夠飲一瓶酒。”劉表溫文爾雅,起身接過酒來,輕啜一口,然後放在自己身前几案上,昂首保證。“衛將軍自去,這瓶酒我便是飲到天明也要喝完的。”
公孫珣不以為意,轉身便往其身側劉虞處而來。
“衛將軍的氣勢何其猛烈啊?”劉虞接過酒來,一口便被嗆道,也是苦笑不止。“便是歸鄉隱居,亦如壯士出征。我……”
“當日劉公為幽州刺史,那份緣分雖然沒有結成,可是那份恩德我是記下的。”公孫珣坦然相對。“我公孫某人雖然強橫,卻非是忘義之輩,所以劉公,你且緩緩飲來便是。”
劉虞起身相送。
下一個是董卓。
“董卓身材漸胖,坐在那裡也沒有一個心腹陪侍,不知道是几案處容不下他人還是身邊人皆上不了檯面,但無論如何,其人依舊從容。
他眼看公孫珣過來,卻是喜上眉梢:“文琪!這裡這麼多達官顯貴,你卻專門來尋我,看來真是個念舊之人,我也格外感激,唯獨一事……割瓶固然壯志,可你我之間怎麼能用大將軍的劍呢?”
“董公所言甚是。”公孫珣不由大笑,卻是直接從腰中拔出那柄斷刃來。“此刀蒙董公所賜,隨身十年,大小戰事無數,殺人無數……給別人割瓶尚顯血腥,可董公又怎麼會嫌棄血氣呢?”
董卓聽得此言,又見著對方以斷刃割瓶,然後捧酒相贈,也是哈哈大笑,上來便豪飲不止,一氣之後方才抹嘴言道:“文琪千金所置之酒,果然醇烈。其實,你也儘管對我放心,因為我的志氣也如這千金酒一般,未嘗墮過半分。西涼戰起,我必將傾盡全力,為國家平叛,兼成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