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城上只剩張伯與梁遠二人而已,而梁仲寧也是瞬間面色陰冷起來。
“梁副帥。”張伯見狀思索了片刻,卻又誠懇的拱手言道。“既然你來時跟卜帥有約定,那俺也不跟你爭權,你放心河北這邊你儘管調遣,俺絕不會耽誤事情。”
梁仲寧聞言不由苦笑:“張伯想多了,我與卜帥並無前後夾擊的約定……實際上,我此時正擔憂卜帥會因為我們人數太多而於心不忍,然後真的棄濮陽而來此處。”
“這是咋回事?”張伯當即心涼了半截。
“沒有怎麼回事。”梁遠指著遠處夕陽下的漢軍大營悲愴言道。“我在河南與漢軍騎兵交手才知道,咱們黃巾軍的戰力與漢軍相比實在是不成樣子!如此精銳騎兵,以一敵四咱們這些人又如何能擋?”
“可前後夾擊……?”
“夾擊不成的。”梁遠繼續嘆道。“漢軍一萬有餘,其中六七千騎兵,三四千步兵,都是精銳。而且,河堤離此處終究有些遠,便是卜帥真的過來,他們也可以讓步兵依靠著營寨抵擋拖延咱們,再用騎兵趁著卜帥剛剛過河一戰而下,最後才掉轉頭來吃掉我們!所以卜帥來此,除了白白葬送大軍外,並無用處。”
“那……那你為何還要誆騙大家?”張伯心驚之餘依舊不解。
“不騙又能如何呢?”梁遠愈發黯然。“東武陽是個小城,本就沒有多少糧食,而諸帥之前佔據各城時只圖享樂,咱們倉促讓他們出來彙集時,他們卻根本不帶糧食,反而帶著財貨、女人,我又在河南被漢軍騎兵攆來攆去,根本就是空身到此……張副帥你說,城中能撐多久?而若是撐不住,除了誆騙眾人,讓大軍主動出城一戰,以期死中求活,又能怎麼辦呢?”
張伯低頭思索了片刻,卻還是恭敬拱手一禮:“不管是前後夾擊,還是死中求活,梁副帥打仗勝我十倍……故此,為黃天大業,還是那句話,此番聽你調遣,絕無二話!”
梁遠若有所思盯著眼前這人,倒是無言以對起來。
轉回河南濮陽,正如程立與梁遠一起猜測的那樣,光是知道張伯、梁遠兩人領著東郡黃巾其餘所有部屬近兩萬人在河北東武陽受困以後,向來寬仁的卜已便已經心中失措起來……
他哪裡懂得什麼打仗?!
實際上,黃巾軍終究只是黃巾軍,一群成軍不過兩月的烏合之眾,如果說底層兵員的素質和軍備還不是很落後,那麼頂層首領的軍事經驗與能力就無疑是最弱的一項了……別的不說,一群平日裡畫符施水的宗教人士,讓他們去帶領數萬大軍如何如何本身就顯得很可笑,更遑論制定區域性戰場的軍事策略了。
於是乎,卜已先是自己本身起了援救之心;然後,一眾有親友、故交在彼處的黃巾軍上下又紛紛來求……在這些人看來,即便漢軍強橫,可四萬人打一萬人,依舊是有的打的。
不過,卜已此時依舊沒有下定決心,因為他還記著梁遠走前的話語……直到城中謠言忽起,說是漢軍此番連白馬、鹹城都棄掉,乃是要在河北打完這一仗後便不理濮陽,轉身向北,去冀州斷大賢良師後路!
謠言有鼻子有眼,而卜已結合自己知道的情報,也是憂心忡忡:
譬如,卜已是知道的,眼前漢軍首領公孫珣正是北路與天公將軍作戰那盧植的學生;譬如,漢軍撤離鹹城時曾有軍校失言,若一舉破滅張角,則萬事大吉;又如,在頓丘、衛國失去之前,道路通暢時,卜已也確實是知道,大賢良師在魏郡有些敗退的跡象……
而人心一旦不定,便怎麼想怎麼不對了,譬如這幾日南面傳來好訊息,說是潁川波才波帥與漢軍交戰大獲全勝,逼迫南面漢軍主帥朱儁引兵退守長社……但此時,居然也成了公孫珣可能會出兵截斷大賢良師後路的佐證了!
不然呢?一定是漢軍戰事失利,準備改變戰略,一舉圍殺大賢良師,而大賢良師一死,黃天大業不就不戰而破了嗎?
當然,卜已也不是個糊塗蛋……他也想過會不會是漢軍策略,故意引他渡河。
但是……
“但是王帥。”卜已扶著城頭往北而嘆道。“我這裡敗了又何妨呢?大局在大賢良師處!或是在南面潁川處……如今南面戰勝且不提,北面大賢良師若有失,我苦守濮陽又有何用?而且,便是此說的確是謠言,北面梁、張兩位副帥兩萬大軍盡失,濮陽難道就躲得過去嗎?屆時漢軍舉眾圍城,我也不過勉強掙扎而已。”
進言的王度剛要再說,卜已卻連連擺手,直接言道:“王君,我昔日聽梁副帥說書中一言,說的極好,他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卜已年逾五旬,如今舉兵反漢,一心便只是為了幫大賢良師開創黃天,而若大局不在我,我便要為大局而動,以免死如鴻毛!”
王度長嘆一聲,卻也不再多勸:“卜帥說的不錯,且不說我軍死守濮陽,困頓而亡,會被天下人笑話,便是北渡黃河,四萬大軍對一萬官軍,卻也未必無得勝之法!”
“王帥有什麼妙策嗎?”卜已連忙認真相問。
“連番戰敗,不敢稱有策。”王度苦笑道。“只是我想,如今河南並無漢軍,而濮陽之前又蒐羅了不少船隻,這豈不是說咱們從何處渡河都可以?既如此,若我軍從蒼亭渡河,陡然出現在漢軍背後不說,東武陽的梁、張兩位副帥也一定看得見,到時候,不僅是咱們能夠在他們的援護下從容渡河,說不定還能夠前後夾擊,一舉獲勝呢!”
卜已思索再三,卻終於是攥起一個拳頭砸在了城垛上:“王帥何必過謙,如此乃是極高明的策略!便請王帥你來統帥舟師,小心應對漢軍舟船,往蒼亭而去……咱們就從蒼亭過河,決一死戰!”
王度見到對方不顧自己三次戰敗,又予以重任,也是感激不盡,當即俯首下拜,立誓相從。
三日後,駐守黃河的審配親自將濮陽黃巾軍順流而下,到蒼亭彙集的訊息送到了東武陽城外的漢軍大營。
坐在軍帳正中的公孫珣聽完彙報,不由仰天大笑,而笑完之後,卻是看向了帳中三個面生的昂然披甲大漢:
“德謀、素卿,還有成廉,你三人還需憂慮此番來的太晚,無功而返嗎?我看,我們前些日子如此辛苦,都是在為你們做嫁衣呢!”
聽得此言,審配捻鬚扶劍,忍不住連連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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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將渡河,於堤上執程立手而別:‘漢室傾危,正當英雄用命之時,程公才智過人,當起矣!’立感其言,然以年長為鄉梓念,終不應。待歸,立夜夢於泰山託日而起,復思珣字正應此兆,乃為之夜嘆不止。翌日,遂更名程昱,以勵將來,毋再失天機。”——《漢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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