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程公。”公孫珣眉頭緊鎖,想了好大一會,卻還是搖頭不止。“可能是自亂起後,我心思多在軍事上面,所以實在是沒有看到過亂象叢生之事……而中途在趙國,雖然與董司馬談及過一些吏民逃亡之舉,但那些卻多是投賊之人,卻似乎不是程公所指的那般亂象……敢問程公,這是為何呢?”
“因為時候未到。”程立板著臉言道。
“時候未到?”婁子伯一時好奇。
“不錯。”程立不由冷笑。“大亂剛起,黃巾賊多在攻城略地,以奪取府庫城池、大戶豪右莊園為主,很少有侵擾鄉里的舉動;而官軍倉促而出,卻兵甲齊備、庫藏充足,心思也多在戰事上;甚至,此時因為各地長吏逃散,百姓可以逃避平日的稅算,日子反而好過不少!然而……秋收之後又如何呢?戰事遷延又如何呢?”
公孫珣負手仰頭,若有所思……他之前沒往這個方向想,但此時經過程立一點,卻是心思透亮了起來——此時不見亂象不是什麼好事!
恰恰相反,這說明亂子太大,而漢室的天下也太大,需要時間才能顯現出來而已。
戰事遷延下去,地方長吏又多逃竄,很快就會有大量盜匪出現;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在於秋收……公孫珣沿途所見,戰亂對青苗的毀壞是很劇烈的,而且很多非黃巾軍所佔區域的農民也都紛紛棄家從賊,這意味著拋荒的地方也很多……那麼到了秋收,人還是那麼多人,卻少了那麼多糧食,一個農業社會會產生多大的動盪呢?
不是不亂,時候未到而已。
“自然是凍餒交加,盜匪四起了。”一旁的婁圭忍不住插嘴道。
“這就是鄙人不願輕易離家的緣故了。”程立看都不看婁圭一眼,便起身昂然朝公孫珣拱手言道。“將軍的威德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但是,亂事既起,便是有將軍這樣的英雄替朝廷掃蕩四方,可天下的動盪怕是才要剛剛起來而已……故此,我程立雖然有些許立身之德,卻也要以保全鄉梓為念!還請將軍不要輕信一些小人之言,以為我是和他們一樣待價而沽,心存不良!”
公孫珣沉默片刻,卻是回身依舊笑道:“程公多心了,並無人如此進言。”
“那就好!”程立再度拱手道。“冒昧來訪,出冒昧之言,全賴將軍大度,還請告辭。”
“明日軍議,”公孫珣輕笑揮手道。“還請程公依舊不吝才智。”
“理所當然。”言罷,程立看都不看其餘三人一眼,便自顧自出去了。
房內一時無言,尤其是婁圭,他面色青白不定,估計算是見識到了程立的‘性格惡劣’所在。
“我也先回去了!”董昭乾坐片刻,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主動拱手告辭。
公孫珣不以為意,揮揮手便讓對方去了。
董公仁一走,倒是呂範伸手彈開榻上一片木牌,自嘲失笑:“其實,我本是想等董公仁走後進言文琪徵辟那程仲德長子程武,以作牽制和脅迫的……現在看來,倒也是心存不良的小人了。”
婁圭聞言難得洩了一口氣,不由捻鬚反嘲:“小人難做,我既然已經做了,子衡何必再做?!”
“都罷了吧!”公孫珣也是仰頭自嘲。“三個小人所侍之人,他又怎麼會來投呢?還是用心於戰事吧!就由你我這臭味相投之人,幫他蕩平鄉里。”
呂範、婁圭聽到此言,各自起身拱手。
另一邊,話說董昭出了縣寺,拉住一人隨意打聽了一下,卻居然往程立家中而去,後者剛剛返家,便聞得這董公仁來訪問,難免錯愕當場。
“董司馬有何事見教?”稍微調整一下後,程立終於還是出門相應,而且沒了之前在縣寺中的昂然直色,這是因為對方本就是鄰郡名士,相互早有耳聞,算是半個鄉人。
“程公,”董昭甫一入門便正色問道。“我聽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人各有志,既然你早間已經拒絕了公孫將軍的招攬,為何還要咄咄逼人,上門再行諷刺之事呢?如此舉動,豈不是徒惹人厭惡?”
程立蹙眉反問:“敢問董司馬,若我不去耿直一番,真有小人進言讓公孫將軍闢我子為吏又如何?我屆時還能以老朽之語應對嗎?”
董昭沉默片刻,卻又不禁反問:“且不說此言,公孫將軍真不是程公之‘日’嗎?”
程立難得感慨:“動亂將起,龍蛇並舉,不如自保於鄉梓,且坐觀時事。再說了,公孫將軍終究是燕人,德望亦在河北。”
董公仁無言以對。
—————我是……的分割線—————
“黃巾起,太祖嘗過東郡,董公仁為隨軍司馬,舉東阿程立,太祖喜而闢之,立不應。待出,昭私問曰:‘將軍不能乎?’對曰:‘天下將亂,龍蛇起陸,且觀之。’昭默然,立遂走。待歸,昭喟然語於呂、婁:‘吾素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今程仲德見機不早,悔之晚矣。’”——《新燕書》.卷七十.列傳第二十
PS:多說幾句,請晚上不要等……強烈建議每天早上看,作為一個搬磚狗,我也很無奈……尤其是每天一開啟文件就習慣性頭疼。
還有書友群,684558115有興趣可以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