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公孫珣聞言不禁嘆氣。“我數年皆在河北,焉能不曉天下不直北宮久矣?!”
這句話隱隱約約有些歧義,再加上又在大街上,公孫範倒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介面了,而公孫珣也有所察覺,不由一時乾笑掩飾。
兄弟二人各自無言片刻,而等到公孫範緩過勁來,準備再換個話題之時,卻忽然身體一晃……原來,居然是有輛車子突然間攔到了二人車駕前面,逼停了車子不說,車上之人還直接攀著車簷起身呼喝起了公孫珣的字:
“文琪!可是文琪來了洛陽?”
身後數名騎士紛紛面露怒容……到了公孫珣這份上,其實已經很少有人能再直接喊他名字了,何況像眼前這人先當街攔車,又直呼自家主公之字呢?而且看對方形狀,身上並無印綬,儼然是個白身!
不過,公孫珣聽到這聲音後倒完全不以為意,反而嘿然一笑:“子遠兄別來無恙!”
“哎呀,無恙又如何啊?如何比得上文琪你紫綬金印,年紀輕輕便封侯拜將啊?”對面車上的許攸裝模作樣,捻鬚而嘆。
公孫珣愈發失笑,卻是朝公孫範打了個眼色,然後居然直接下車,去了對方車上。而公孫範無奈,也只好微微拱手告辭,先行回去了。
公孫珣與許攸一起,目送著公孫範的車子消失在路上,這才相視一笑,然後就讓車子徑直駛向了路邊……原來,這二人臭味相投便稱知己,素來都是知道彼此的:
公孫珣知道只要許了錢,這許子遠就一定會盡心盡力幫你做事;而許攸也知道,這個公孫文琪乃是一個誠信之人,只要你幫他做成了事,或者提供了有價值的訊息,那總不會少了你的錢!
故此,二人居然沒有半點前戲試探,直接就趁著晚間暮色做遮掩,在這洛陽城中的路邊巷口處開門見山的交易起來。
“文琪還不知道吧?”許攸不禁低聲笑道。“前日皇甫嵩奏疏送到後,天子也知道黨錮之事要聽一聽閹宦們的意思,於是今日下午便召見了諸位常侍詢問此事,剛一開口,呂強呂常侍便直言如今局面危殆,若不能開黨錮,則黨人或將與黃巾賊合流,屆時漢室天下難保!”
“天子和其餘諸位常侍都是何反應?”公孫珣正色問道。
“能有何反應?”許攸依舊不屑。“天子當即失色,而諸位常侍雖然對呂常侍憤恨不已,卻也居然無可反駁……不瞞文琪,凡數十載,這黨錮一事終於要有個了結了,朝堂局面將來也不比往日了。”
公孫珣緩緩頷首……受黨錮的黨人本來就集中在河南的汝潁宛洛和河北的清河、魏郡一帶,如今正是黃巾軍主要的盤踞地點,從天子的角度來說,也就難怪會有所擔憂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是漢室在這些地方人心盡失,又怎麼會讓黃巾軍速速掃蕩這些地方呢?
一念至此,公孫珣倒是忽然問了個有些荒唐的問題:“子遠兄,你與我說實話,黃巾賊驟然奪取清河,掃蕩潁川、汝南、南陽,這裡面有沒有你們的緣故?”
許攸聞言也是一怔,但旋即搖頭:“文琪的意思我懂。其實,你若說有意無意放縱一二,或許也是有的,但若是說起暗中勾結,以此來逼迫漢室,怕就是有些高看我等了!別的不說,如今黃巾賊起事一月便掃蕩二十餘郡,若真是有所勾結,我們也不會讓人求開黨錮了……直接放彼輩入洛陽不好嗎?”
公孫珣也不禁搖頭,儼然是覺得自己確實有些想多了:“那子遠兄……再問你一事,皇甫嵩是你們暗中聯絡的嗎?”
許攸依舊搖頭:“這件事情我可以與文琪作保,確實也與我們無關,乃是皇甫義真自己突然上書……其實不瞞文琪,本初那裡之前確有此論,而負責此事的正是我許攸,我們本是要等諸將入洛以後再私下聯絡的,誰成想皇甫義真居然有乃叔之風,行事如此有眼光!”
許攸說的乃叔之風,指的乃是皇甫嵩的叔叔,昔日涼州三明之一皇甫規的故事。
話說,當年桓帝時發起了第一次黨錮之禍,眾人避之不及,但皇甫規居然主動上書朝廷,說自己向來羨慕那些黨人的學問與道德,請朝廷把他也當做黨人來對待……桓帝可不是如今這位天子,心裡比誰都明白,於是理都不理,直接把奏疏扔了。
而從那以後,士人就再也沒把皇甫氏當做是單純的邊將世家來看了,而是視為自己人。
換言之,無論是真的想向士族靠攏也好,還是善於投機也罷,皇甫氏從來都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
至於說公孫氏?若真有人有相應眼光,也就不需要公孫珣當日拼上性命陪著陽球在洛中拿王甫當餃子餡來剁了。
而如今,人家皇甫嵩又輕飄飄的一封奏疏再度將公孫珣壓了下去……只能說,單以投機而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也就難怪公孫珣聞言連連感慨不已了。
“文琪。”許攸見狀捻鬚笑道。“黨錮大開既然已成定局,那麼接下來朝中必然大舉徵發動員大軍出關迎戰,你此番雖然先至,卻被人後來居上……如此還想要為一路主帥,怕是要有些難啊!”
“正要借子遠兄的能耐替我造一造輿論。”公孫珣聞言倒也乾脆。“皇甫嵩我是不準備與他爭了,但總不能讓洛中諸位賢達忘了我吧?”
“若只是造輿論,倒也容易。”許攸當即再笑。“如今黨人將起,我在袁本初處又算是得力之人……”
“只造輿論便可,別的不要你管。”公孫珣忽然打斷對方,凜然而言。“若事成,珣為一路持節主帥,何妨許你五百金?而若事不成,我這裡錢雖然多,卻沒有一文與你!”
許攸當即肅容,與眼前之人擊掌為誓。
三月匆匆而去,四月惶惶而至。
到了四月初,果然如各路小道訊息所猜度的那般,當今天子實在是忍受不住黃巾軍的愈發做大,更不允許黃巾軍對洛陽的威脅日益增強……於是終於決定放開一切,動員所有力量應對眼前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