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大概是公孫大娘眾多‘發明’中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了,公孫珣花重金養著的義從有著這樣的裝備當然也是正常……但即便如此,這玩意的普及率其實也依然不高,這是因為安利號影響地域外的人很難理解這玩意能夠阻攔‘病氣’。反倒是遼西、遼東包郵區那裡,雖然依然難以理解,但秉承著對公孫大娘和安利號的信任,多少是從喝熱水到戴口罩適應了不少東西。
“因為這些行人乃是從河南而來的,而河南不是正有時疫嗎?”韓當甕聲甕氣的答道。“聽這些人的意思,此番倒多是為了逃避時疫和流民才來河北暫避的。我也是有些擔憂這些人裡面誰會有病氣。”
公孫珣恍惚間想起了曹操之前來信時說的那件事情,也是登時醒悟,看來,這場大疫終究是席捲到了黃河邊上!那麼小心無大錯,他當即下令所有人戴上口罩,繼續前行。
然而,繞過這波明顯是大戶人家逃避時疫的車隊以後,再往前走,公孫珣一行人卻發現道路是越來越難行了……因為這種自南往北逃避瘟疫的隊伍變得越來越密集,而且所遇的隊伍規模也是越來越大!
漸漸的,大概是中午時分的時候,公孫珣和他的一眾心腹們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了,然後停止了艱難的前行。
“君侯,之前的那些人衣著都還乾淨,車馬都還有秩序,可現在這些人……”雖然帶著口罩,可依然能看的出來婁圭面色極為嚴肅。“儼然便是流民一般了。”
戴著一個黑色口罩的公孫珣駐馬在路邊,默然不語……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越往後,這些行人的衣著就越是簡陋,面色就越是不堪,隊伍中的車馬行李也越來越少。而更可怕的是,這些行人看向公孫珣這兩百多白馬黑麵的騎士時,他們的眼神也從畏懼變成了麻木!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實際上,停下來細細觀察的眾人,此時心頭已經漸漸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孫珣忽然扯下面罩,然後跳下馬來,攔住了一個面色不佳,但衣著還算整齊的老者……更重要的是,此人居然拄著一個光禿禿的九節杖。
“老丈!”公孫珣下得馬來,認真詢問道。“你是太平道人嗎?”
“見過貴人,我不是太平道人。”這老者明顯有些神魂不定,不知道是行路疲憊還是如何,但所幸言語並無差錯。“這九節杖乃是太平道人見我行路難,好心贈我扶著走路的。”
“那敢問老丈,你們這些人從何處來?”一旁的王道人忽然也是拉下口罩,然後跳下馬來亮出九節杖。“河南的太平道人又要將你們帶往何處去?我是北面的太平道人,不知道你們南邊的事情,還請勿怪……”
“不怪不怪,我們往鉅鹿去尋大賢良師的。”很顯然,王憲的九節杖起到了奇效,這老者雙目中幾乎是瞬間泛起了一絲神采。“至於我們這些人的來歷,也是從荊襄到中原,各地都有……全都有!”
對方突然打起精神,反而讓公孫珣心頭愈發覺得不妙起來:“河南的太平道為何要帶你們去鉅鹿尋大賢良師?是大賢良師有命令還是如何?”
“都有!”老者僵硬的面上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笑意。“先是荊襄大疫,然後天氣轉暖,連兗豫兩州都跟著染了疫病,我動身時,我們陳國南邊就已經跟著染了病,北面的百姓又驚又怕,只能指望符水,可偏偏南面的太平道人太少,治那些得了病的人都來不及,何況是我們這些沒得病的人……結果後來就有太平道人召集我們說,若是能來河北找大賢良師,他一人做出的符水一次便可以讓我們一千人用……我們也不想等死……七年前的大疫,我四個兒女便死了兩個,這次不敢再等……”
“所以你們便拋家棄子跟著來了?”公孫珣又驚又怒。
“太平道管吃的,管喝的……沿途有挺多大戶扶住。”老者勉力笑道。“鎖了門,帶著糧食錢財全家一起來的……不比在家等死好嗎?而且還有人說,等到了大賢良師身邊,便不會再有飢餒、欺壓……”
“你們來了多少人?”公孫珣只覺得口乾舌燥。
“不知道,過河的時候聽人說有七八萬……後面還有。”
公孫珣瞬間覺得頭暈目眩起來。
“你四個兒女七年前死了兩個……如今全家一起來河北尋大賢良師?”一旁一直沒開口的婁子伯忽然出言詢問道。“那你剩下兩個子女和他們的家人呢?”
老者張了張嘴,卻無半點聲音發出,第二次才強笑道:“過河時失散了,失散了!我先渡的,他們在後面!還得去尋大賢良師,找到大賢良師,就有救了!”
說完,這位陳國來的老丈便徑直拄著九節杖繞過了攔在前面的公孫珣等人,繼續帶著一絲古怪笑意往北而走。
公孫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眼前自南往北的人流還在不停地變大變密……而且行路之人也變得越來越麻木和落魄!
“有些不對勁!”婁子伯也覺得心頭髮悶。“若是照那老丈所言,流民應該並未失去糧食,還沒變成饑民,而且還應該有太平道人沿途管理……可若如此,不該是如此情形才對?”
當然不對勁,這麼多人迎面而來,卻根本沒多少喧譁之聲,宛如行屍走肉,而且還根本沒看到幾個太平道人……這肯定不對勁!
“去問!”公孫珣忽然回頭吩咐道。“都去問!”
眼見著自家君候發怒,一眾義從紛紛散開,四處詢問……總歸是有清醒之人,所以很快眾人就知道了事情始末。
原來,正如那個老丈所言,南方大疫有趁著春日卷向中原的趨勢,面對時疫百姓惶恐之餘幾乎無能為力,於是張角便在河南大肆鼓動當地人在瘟疫到來之前去河北投奔於他……但事情一開始便出了差錯!
“太平道以為,只有青壯才有力量來河北見他們的大賢良師。”牽招面色鐵青著陳述道。“但不知道是百姓太過於懼怕瘟疫,還是這些太平道人誇大了南方的瘟疫,又或是覺得留在當地本就沒有活路,結果弄得兗豫不少百姓變賣家財,拖家帶口隨著當地太平道人往河北而來……他們只以為到了鉅鹿,見了大賢良師便能過上‘太平’日子!”
“在河南時,隊伍還小,也都有太平道人管束,糧食、物件也都沒用完。”楊開也是沉聲講述著自己聽來的訊息。“但到了官渡後,卻因為無法渡河而不得不停頓下來……隊伍在幾日間便大到難以控制,太平道支撐不下,陳留的官府也是嚴加防範,不許賣糧食給他們,流民無可奈何下只能強行渡河,結果……”
“結果如何?”
“結果越渡越亂,到了當日晚間,渡口更是踩踏生亂……據說當時死傷者便不下數千人!”
“……”眾人齊齊想起了剛才那位老丈。
“所以,前面的人大多無差……可越後來的人,財貨、糧食便越少。”婁圭勉力提醒道。“君侯,此時或許還行,可咱們再往南走,怕就是饑民而非流民了!”
公孫珣沉默無言。
“張角當殺!太平道當誅!”關羽雙目睜開,卻是憤恨難平,嚇得那王道人一時手抖直接丟掉了手中的九節杖。
“此時反而已經殺不了了。”婁圭用幾乎無奈的語氣反駁道。“這些人俱是往鉅鹿尋大賢良師的,咱們兩百人如何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