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公的腦袋,還有鉅鹿那邊用半公開方式送來的一千金,毫無疑問起到了穩定人心的作用。最起碼之前一州刺史的刺殺案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交代’,不是嗎?
然後?
然後還能如何?
然後有人要繼續辛苦修河堤,以求過年前完工,從而獲取傳言中的些許賞賜;也有人急著在春耕前劃分好那片因為修築了溝渠而排空的沼澤地,以求儘快開墾成田;還有人祈禱著諸事平安,讓大堤的功勞儘快直達中樞,然後擺脫趙國這片藩籬!
當然了,肯定也有人如公孫珣這般,外鬆內緊,面上千般事物在握,心中卻種種揣測不斷。
然而,時日流轉,冬去春來,一直到過了年,卻只是諸事順利,竟無半點反常。
“阿越母親去世了,”邯鄲縣寺對面的私宅後堂內,公孫珣一聲感嘆,卻是有些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書信。“我那位嬸孃也是福薄,年輕時如此辛苦,如今阿越眼看著要有出息了卻直接撒手而去……過完年派個人回家一趟,做為咱們的弔唁,我也寫封親筆信捎給阿越。”
這種應對理所當然,所以,坐在几案對面的趙芸當即停下了手中事物,微微頷首以示贊同。
然後,夫妻二人就順勢跳過了這個關於公孫越的話題。
不是薄情,而是沒法深入討論……畢竟二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對公孫越而言不僅是喪母之痛,更是中斷了後者的前途,原本公孫珣已經說服了自己的岳父、遼西太守趙苞,讓他在離任前給公孫越整一個上計吏之類的前途,但此番卻只能打水漂了。除此之外,剛剛成年的公孫越恐怕還會因為此事錯過最好的婚配時間。
但還是那句話,大漢朝以孝治天下,出了這樣的事情,沒轍就是沒轍……屬於不可抗拒之力,而且這年頭誰也不能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死。
“荊襄起了瘟疫。”公孫珣拿起了第二封信,卻是不禁皺了下眉頭。“曹孟德信中說,早在年前,較為暖和的荊襄便起了瘟疫,無人可制,而且隨著天氣轉暖,還漸漸有北面中原席捲而來的意思!”
趙芸聞言也是一時緊張,但終究無奈:“冬春時節,本就容易流傳風寒之症,演變為時疫卻也無奈,只能指望黃河能擋住這波瘟疫了。”
“應該會擋住的。”公孫珣連連搖頭,這應該便是自家母親口中的流感了,然而遠隔千里,這種事情誰都沒辦法。“若是從荊襄一路染到河北,那可就是要載入史冊的大疫了。”
趙芸低下頭,繼續做起了手中的事物。
“看來岳父大人要入中樞了。”公孫珣又拿起了一封在劉寬身邊伺候著的公孫範的書信,稍微看了看便得出了結論。“以後阿芸你說不定便是所謂公卿世族了,莫不會就此嫌棄我?”
“阿芷祖父還是當朝尚書令呢。”趙芸這次連頭都沒抬。“去年她父親和舅舅就一起位列九卿了,不還是老老實實給夫君你做妾?還為了求子弄了個什麼佛像在家裡,結果貓打架時被摔得稀爛,哭的跟個貓似的……”
“……”
“不過說起父親離職一事,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與夫君你說。”趙芸繼續言道。“祖母大人其實也曾來信說過此事的,她說年紀大了,這次便不隨父親再移動了,而且還準備帶著清河那邊的一些族人移動到遼東,還準備在彼處購置土地就此安居。”
“祖母大人著實有眼界。”公孫珣也只能如此說了。“知道哪裡是個安生地方,不像某些人……”
趙芸聞言不由失笑:“何至於此呢?你就讓蔡公多買些良田便是,如今鬧成這樣,連蔡琰都被他父親禁足,不許來後院玩了。聽人說這次郎君開墾了數千頃良田,也不差那些吧?”
“不是差不差的事情。”公孫珣當即搖頭否定。“而是眾人皆如此,不會為他破例的。”
“其實……”雖然稍顯猶豫了一下,但趙芸還是說了實話。“不止是蔡公,前幾日羅敷她母親來府中探望,也是忍不住說起了購地限額一事,似乎秦氏,乃至於國中上下都對分地給平民頗有不滿。”
“不滿便不滿,但法度不可亂。”公孫珣一邊繼續看著手中這堆因為過年而驟然增多的書信,一邊緩緩搖頭。“這次的五千頃地,乃是整個趙國的世族大戶,還有三縣百姓一起辛苦所得,該誰多少就誰多少,萬萬不能厚此薄彼,以防失信於人!若是分賞不公,將來誰為你再出力。”
“話是如此說了。”趙芸輕聲應道,然後又一次抬起頭來。“但……”
“但如何?”
“但夫君正能在趙國待長久嗎?還有下次要平民出力之時嗎?”
“你聽到了什麼?”公孫珣不由嘴角輕翹。
“也沒什麼。”趙芸微微轉了轉眼珠道。“昨日我那……族兄趙平的夫人來到府中,倒是意外感謝於我,說是年前時方伯便把修堤一事的表奏文書送到了尚書檯,我那位宮中的族父聽說趙平名列其中,欣喜若狂……”
“我曉得你的意思了。”公孫珣當即笑出了聲。“你這位便宜族兄儼然是馬上就要一躍為兩千石了。而若是連趙平都能為藉此事兩千石,我又怎麼會得不到一個郡國呢?然後屆時這趙國種種,怕也就沒下次了!是這意思嗎?”
趙芸早已經重新低下頭來對付著手中事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何止是我那位族兄的緣故,以夫君你之前滅高句麗的功勞,早就該為兩千石的。而如今過了年,郎君也二十五歲了,無論如何都該你專政一郡了,而且還一定要與一個大郡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