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孫珣本人,到郎中令趙平,每天必須要運三次石料到工地上,然後諸如退休郡丞張舒之類的老年人則負責燒水做飯……
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異議,畢竟孟子都說了,所謂‘大禹治水,八年在外,三過家門而不入’,人家李冰修都江堰都累死在了河堤上,你們是個什麼東西,還挑三揀四?!
再說了,不就是搬石料嗎?一天三趟,從大堤外面搬到裡面,做個樣子而已,純當鍛鍊身體了,要你命了嗎?!最後,大家心裡也都明白,誰不知道公孫縣君把你們這些人叫到一起是便於管制,你不來,是想趁機生亂嗎?!
所以,居然沒有一個人吭聲!
而且不得不承認,榜樣的力量的無窮的,據說不僅工地上的民夫大受鼓舞,便是蔡伯喈來看了兩趟以後都準備作文稱讚此事……
“君侯!”
大概是著急趕路的緣故,明明是冬日間,可從邯鄲城匆忙趕來的沮宗卻滿頭大汗,不過,好在他很快就在已經頗顯整齊的河堤上尋到了公孫珣的身影。“子衡兄讓我告訴君侯,蔡公下午要陪著方伯過來。”
“算算日子也該來了。”微微的寒風中,公孫珣尚未開口,一旁的婁圭倒是攏著袖子笑言道。“再不來,這功勞便沒他的了。”
沮宗也是乾笑一聲,卻沒有反駁……不是礙於婁圭更受公孫珣信重,而是說人家婁子伯所言乃是天大的實話,劉焉此行必然是來搶功勞的,此事人盡皆知。
之前便說了,在農業時代,水利工程的意義無論怎麼高估都不過分,從主持者的政治功績到社會個人評價,從當地的經濟利益到民心士氣,幾乎全都會帶來顯著的提高……所以,劉焉要不來蹭一蹭就怪了!
而且平心而論,之前公孫珣多次拿人家劉君郎作伐,各種藉著對方名號搞事,如今也該人家過來收一收利息了,也算是你來我往,公平交易。
實際上,除了劉焉以外,這份功勞,註定還要有向栩、董昭,乃至趙王的一份。甚至可以想見,等到了中樞以後,趙忠一定還會再加上趙平的一份,說不定趙平這廝經此一事就能直接一躍成為兩千石太守了。
宦官子弟嘛!
但公孫珣卻並沒有感到不忿的意思……沒有必要為此不忿,也不該為此不忿,因為趙國上下、河北士民都知道河是誰修的,中樞那些聰明人也肯定都知道,少不了他那一份的。
恰恰相反,此時的公孫珣心中泛起的是一絲難以描述的情緒。
大堤並不是很高,但立在此處,對著因為冬季枯水期而稍顯低矮的河床望去,尤其是其中還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勞動人群,倒也頗顯得高屋建瓴起來。
婁圭和沮宗立在堤上寒暄談笑了一會,也是注意到了公孫珣的異樣。
“君侯?”婁子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什麼?”公孫珣此時方才回過神來。
“方伯下午就要來了。”婁圭提醒道。“還是稍微做些姿態好些……”
公孫珣緩緩頷首:“既如此,公祧(沮宗字)去迎接一下吧,再把那些被我禁錮在此處的豪強、閒吏全都帶過去,認真做個樣子。”
“君侯不去嗎?”沮宗一時好奇。
“我要換衣服下去搬石頭。”公孫珣從容應道。“親力親為,這才是古名臣的風範……方伯見到也只會稱讚我的。”
沮宗也是一時失笑……相處久了,他才發現自己暫時投奔的這個君候雖然生氣時很可怕,但平日裡卻也是個有趣之人。很明顯的一個特徵是,這位君候面對幾乎所有‘大人物’時,都很難掩飾他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傲慢,而對於‘小人物’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產生些許不符合他身份的尊重。
而且,這種傲上而重下並不是基於什麼特定的分類,而是純粹的拿身份高低來判定……換言之,最起碼當這種人的下屬還是很舒服的,因為你總能獲得意料之外的尊重與報酬。
到此為止,三人一起回身沿著河堤外側往下走去,然後沮宗徑直去尋人,而公孫珣則沿著堤岸去往石料點。婁圭立在河堤下,捻著鬍子想了一下,卻是直接動身追上了自家主公。
“子伯要來陪我運石料嗎?”公孫珣不以為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