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而一手負在身後一手伸出的蔡伯喈,也是瞬間羞得面色通紅、尷尬無言。
“蔡公啊!”公孫珣依舊笑容不減,這時候方才上前握住對方伸出來的那隻手。“開個玩笑而已,你我之間何至於此呢,還投名剌?當日洛中王甫勢如滔天,你我相約誅宦,後來你先事敗,便將家族、妻子、藏書盡託與我……怎麼如今反而生分起來了呢?且入我家中暫歇,我讓夫人騰出正堂來與你使用!”
這下子,老實人蔡邕當即不好意思起來……不管怎樣,讓出正堂給客人使用,本身就是一種極高的禮儀。
更別說,公孫珣馬上還關心起了對方身後的小姑娘:“蔡氏的女公子也不必再張口多言了,你家貓是去追我家貓了,遲早會回來……沿途顛簸,你也早些進我家尋我夫人好生安頓吧。”
公孫珣自然是怕蔡琰再張口胡言,當眾讓人下不來臺。但他哪知道,後者終究是跟著父親貶斥邊地,多少有些見識,如今除了吐槽親父外,在外面已經很懂事了。
“諸位,”公孫珣堵住這對父女的嘴,此時方回頭正色道。“蔡公天下名士,至邯鄲乃邯鄲之幸,今日白天暫不說了,且讓他休息一二,晚間我再設宴與他接風洗塵,屆時諸位不妨一同過來,也好見識一下蔡公聞名天下的仙音琴技……當然,若有人畏懼趙忠之勢,不妨不來,或者去尋那趙忠族侄趙平告密也無妨。”
眾人自然紛紛表態響應……卻大部分不知道趙平家門是往哪兒開的。
而到此時,那些在官寺門前排隊領號的年輕士子以及豪族子弟,也才徹底反應過來……居然是天下聞名的蔡邕蔡伯喈來了邯鄲!
而且,這蔡伯喈居然跟公孫珣是託付妻子的生死之交?!
這可真是長見識了!今日當街聽聞此事,回去莫不是能吹噓一二?!
“蔡公且直入我家中休息便可!”說著,公孫珣便撒開手,復又往前數步,與那名投遞名剌的高大年輕人拱手問候。“奉先,一別三載,你果然也是來了?可如何又與蔡公同至於此?”
呂布看了看對方腰中的金印,趕緊後退數步,大禮相拜:“布與恩師之事,說來話長……三年之約已到,布依言而至,還望君候收留!”
“三年春秋,物是人非,奉先追隨蔡公,倒是變得彬彬有禮了。”公孫珣笑意不減,也是趕緊上前扶起對方。“你且放心,你我本是故人,有些事情乃是自然之理……你也且隨蔡公入我府中休息,晚間咱們細聊。”
不知為何,面對著同一個世之虓虎,這一次公孫珣居然沒有再感到涼氣逼人。
總之,一番折騰,公孫珣當街迎來了早有預料的蔡邕一家與一位意料之外的當世虓虎,然後便讓對方暫且入自家休息,他倒是依舊回到官寺內,繼續帶著一群河北名士親自給聞名而來計程車子,以及豪族子弟們發放藏書樓的暫入證。
當然,免不了要問一番姓名來歷的!
而等到下午時分,將後日的號牌全部分發殆盡,又送走了一群準備拉攏來用作公學老師的名士,讓他們回去準備赴宴,公孫珣卻沒有著急回家中招待蔡邕和呂布,反而是讓人喊來了目前正在城中的呂範、婁圭與韓當三人。
“君侯是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這蔡伯喈?”婁圭一如既往的第一個出言詢問,呂範與韓當倒是全都若有所思。
“不是。”公孫珣倒也坦誠。“之前德謀來信,說了他遣素卿在五原、雁門邊界救下蔡伯喈一家後,我便早有準備……實際上,他能此時來邯鄲,乃是我刻意安排的,正要借他的名聲來定下本月孝廉之事,也要借他的名聲穩住邯鄲公學……不過,我之前也實在是沒想到,這當日蔡伯喈贈我的一萬卷書居然有如此大的效力,此時似乎倒也只是錦上添花了!”
“有總比沒好,”呂範輕笑言道。“而且蔡伯喈的名頭也是擺在這裡的……不過此事終究是老夫人有先見之明,如此大的手筆,我也是長見識了。”
“那君侯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如何安置那個什麼呂布?”婁圭細細思索自家君候之前言語,此時陡然反應了過來。“這是為何?聽剛才言語,此人不過蔡伯喈一個弟子,老師都不在意,何況是學生呢?”
公孫珣一時沉默以對。
“當日子伯不在,所以有所不知,”扶刀侍立在旁的韓當輕聲言道。“昔日在黃河邊上,主公奉命押解移民,路過黃河,恰好在移民中的成廉要逃……這呂布便帶著魏越去救,夜間曾經射過主公一箭!”
“其實後來君侯回到雁門軍營,也曾與我說過此事,”呂範也介面道。“他曾直言那呂布呂奉先乃是當世虓虎,勇武過人,更兼此人曾於夜間射過那一箭,所以對上此人時……如芒在背!”
“原來如此。”婁圭恍然大悟。“若只是一勇之夫,又有冒犯,君侯不想留此人在身邊也是常理。那……”
“不如殺了!”韓當忽然言道。“晚上拿烈酒好酒灌醉他,一刀宰了!只說是……”
“不可!”
婁圭與呂範幾乎是同時出聲。
“欲做大事,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擅殺來投之人?!”婁子伯難得正色。“再說了,連那褚飛燕一個山賊主公都特意容了,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他廣納人才的決心,何況是蔡伯喈的學生?這些日子辛苦所為,還不是為了收攬人心?”
“正是這個道理,絕對不能因為個人觀感,便無故殺人。”呂範也是乾脆言道。“而且再說了,主公麾下義從,其實多有五原移民,他們認得這呂布,也知道他本事與來歷,更不要說魏越、成廉二人乃是有功之輩了……天下無不透風的牆,若此事一個不小心被義從所知,怕是要寒了不少人心。”
“那該如何是好?”韓當反問道。“你們不知道,主公實在是對此人難耐……”
“恕我直言。”呂範無奈言道。“便是再難耐,也要與他個前途,以示誠心,最多與此人少見面罷了……再說了,若真是如此文琪之前所言,此時乃是世之虓虎,勇武無雙,焉知不能圖為己用?!”
公孫珣終於是一時長嘆……這便是此事為難之處了,自己嫌人家是三姓家奴,更兼那夜一箭,所以心存忌憚,可週圍人卻不以為然!實際上,如今人家呂奉先乃是個彬彬有禮的豪傑之士,還是按照昔日自己口不擇言下的約定來投,自己怎麼可能不用人家?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當日嘴賤!
“其實。”就在這時,婁子伯忽然捻鬚失笑。“我倒有一計策,或許能兩全其美。”
公孫珣心中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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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後漢光和年間,太祖遷邯鄲令,清盜匪,抑豪強,多有見效,繼欲淳教化,移風俗,乃張榜問計於寺前。有邯鄲名士魏松者進言,曰:‘養士之大者,莫大虖公學;公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邯鄲久亂,今幸得明公神武英明,清澈地方,方為安地,故請立公學,以益彰明公之德。’太祖善其言,遂發公學。既發,趙王聞之,乃獻宮室為校;河北名士知之,乃爭相奔為師;太祖亦傾家中世傳書籍十萬卷者,立藏書樓,任士出入摘抄……事成,邯鄲紙貴矣。”——《士林雜記》.燕.無名氏.勸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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