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足下姓名?”只有兩人相對而坐的房舍內,魏鬆開門見山。“現居何職,因何在此?”
“魏兄請了,”在這種人面前,劉焉自然不用再扮演什麼襄國長黃琰了。“江夏劉焉,字君郎前為洛陽令,因王刺史歸鄉,特受詔書,巡視冀州。”
“原來是方伯當面,實在是失禮至極。”雖然有所猜測,但事到臨頭魏松依然還是嚇了一大跳。“在下原以為是朝中某位侍御史來此專屬襄國長一事,卻不料方伯甫一上任便親自來探查此事……劉君郎陽城山辦學十八載,我也是久仰大名。”
“魏兄不必多禮,實在是我隱瞞在前。”劉焉也是隨口客套了一句,便也是直來直往了。“然而,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便直言不諱了,受任之時,尚書檯諸公曾言及邯鄲令公孫珣擅殺襄國長甄度一事,我為一任刺史,不得不清查此案……魏兄,你是趙國名族之首,又一直在邯鄲行教化鄉里之舉,對此事必然有一番見解。”
這是當然的,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魏松都是最有力的證人之一……身份、家世、人脈、德行,不聽他的聽誰的呢?
魏松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言道:“既然方伯問我,又指名道姓、就事論事,更兼當日甄度被殺之時我確實正在眼前,對此事知之甚詳,也是不好不言……”
“還請賜教。”
“若論事情經過,趙國上下人盡皆知,多數無妨。”魏松耷拉下眼皮從容應道。“而若論我個人觀感,則邯鄲令當日行事則可稱‘越矩而不違法’,當日從心則曰‘失小結而守大義’……正如這眼前邯鄲令出境剿匪一事,固然有些越矩,方伯想要處置也無人能說一個不字,但終究難服趙國人心。”
劉焉啞然失笑,他也是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態度堅決,毫不拖泥帶水。實際上,按照他的想象,大部分人處在魏松這個位置,都是有一萬個理由來打哈哈的。
但是……但是怎麼說呢?對方如此乾脆的態度,對於已經有些為難的劉焉來說其實也是好事。
“原來如此。”一念至此,劉焉也是乾脆捻鬚肅容。“魏兄的意思我已經確切收到了。但趙國之事不可不聽國相向公之言,明日我將以襄國長的身份去邯鄲城見一見向公,想來屆時此事便應當水落石出了。”
“方伯自問向公便是。”魏松不由麵皮抽動了一下。“我已經是個下野之人,如今一心在教學之上,公務上的事情也就不多摻和了……”
劉焉聞絃歌而知雅意,也是乾脆起身,準備告辭休息……這種私下問案的行為其實本不是什麼能上臺面的行為,甚至有些不合士人交往的風氣,所以既然問清楚了,也就沒必要多待了。
真要想結交的話,可以換回公開身份,光明正大的來。
“方伯。”就在劉焉拱手告辭,準備回去休息之時,魏松忽然又抬頭說了一句。“你久在陽城山修身養性,此番又從中樞匆匆而來,或許對邯鄲令有先入為主之見……我有一言相贈。”
“魏兄儘管直言。”劉焉自無不可。
“其實,邯鄲令雖然是文繞公與子幹公的學生。”魏松平靜言道。“但在我看來,倒更像是橋公當年舉止,只不過出身邊地,行事更強橫一些罷了……”
“橋公?”劉焉若有所思。“橋公為政五十載,百折不撓而又經歷豐富,哪裡是公孫珣一個年輕人能相比的呢?或者說,他與哪個時期的橋公相像?”
“以梁國一縣功曹而廢陳國相的橋公,招名士不應便要將人寡母發嫁的橋公,三起三落的橋公,出將入相的橋公!”魏松仰頭正色言道。“其實都稱得上是頗多類似……方伯,我拿橋公相比不是要論及二人功業、名望,而是說兩人性格相仿,並以前車之鑑提醒方伯,與這種人共處一地,若只是以官位、職司、名望相壓,只怕是要自取其辱,將來還要著於史冊,貽笑大方的。”
劉焉恍惚而走。
一夜無言,自不必多講。
到了第二日,‘黃縣長’和李縣長早早起來梳洗用餐,然後便與魏松,還有昨日留宿於莊園中的一眾本地豪族大家相辭……‘黃縣長’來襄國‘上任’,自然是要先去拜訪國相向栩、國傅韓拓,還有趙王劉豫的。
而便是李縣長,雖然不好去拜訪趙王劉豫,但也是聽說過向栩河內名士大名,決定拖延一日,去拜會一番再轉向鉅鹿的……怎麼說呢,雖然有些不太合規矩,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然而不知為何,魏松倒也罷了,依舊從容,其餘那些本地豪族卻個個擠眉弄眼,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
“且不提什麼國相不國相,”實際上,這些豪族不僅對國相毫無尊重之意,反而趁機取出了一封信來遞給了雙目俱是血絲的‘黃縣長’。“襄國長此去邯鄲,各家各戶都應該有所拜見,還請成人之美,順道替我們將此書交與無慮候府上……”
“諸位已經議定了昨日之事?”‘黃縣長’,也就是劉焉了,一時好奇。
“非也。”為首一人,隱約記得好像是複姓邯鄲的,在那裡搖頭嘆氣。“依舊是相持不下,但昨晚上來了訊息,說是君候回師極速,怕是不日就要回來了,我們便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那……”劉焉愈發茫然了。
“我們議了一下,”另一個姓張的,好像還是做過郡丞的,也是直言不諱。“既如此,便不如將各家女子姓名各寫上一個,然後讓趙夫人挑選一個……也是各安天命的意思。”
“如此倒也公正。”劉焉’一時恍惚,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可若是如此,為何你們不自己送去呢?”
“誰去送呢?”邯鄲氏族長一時苦笑。“誰去送其他人怕是都不放心,而且送信之人終究是面子上有些抹不開……”
那我一個堂堂冀州方伯去給你們幹送妾室這種事情就抹得開了,而且還是幾選一這種?!
劉焉恍然之餘卻又憋屈的不得了……因為好歹他也知道,自己此時只是個五百石不入流的‘黃縣長’,還是本地的襄國長,此行非但順路,就勢拜見那公孫珣的府上更是一個知進退的襄國長該乾的事情……所以,去做此事好像還真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