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來親吻我,兩人的淚在嘴角成了一片鹹濕。
滄樹走了,我再次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日子清貧而忙碌,我召集起附近傷殘不太嚴重的青壯年,他的公司便有了些起色,算是當地工廠的支柱。
5年後園中梨花開時,我的腿腳已經恢複,幾乎能如常人一般走動,卻仍然難以劇烈運動,倒是給了我在園中唱戲的機會,與母親換上已陳舊的戲服,雖無戲臺,卻也找回了當年的風光。
後來幾年抗戰漸漸平複,有川軍回城,人數卻是折了太多。
滄樹沒有回來。
有人說滄樹死在了戰場上,有人說他已殘疾在外救治,也有人說他留在共軍,對抗國民黨。
沒有人確定他到底在哪裡。
我離開了母親,離開了四川。開始在各地唱戲,逐漸給自己添了戲服,卻難以打聽到他的訊息。我直接用了水杉這個名字,這一次,我想光明正大地尋找他。
時隔十餘載春秋,我重返南方家鄉,當年的戲園已不在,故人也悉數走散。
“水杉,有你的電報。”
我前去檢視,母親尚在四川,前些日子在湖北時告知了我的行程,如今應當是發來問候的。
電報十分簡短,寥寥幾字,我看時一剎那,卻渾身戰慄。
“已成家,安好勿念。滄樹。”
是他,他還活著。
一瞬間大腦中只有這個念頭,沒有眼淚,也沒有興奮的喊叫。
舉國皆知戲子水杉唱《牡丹亭》了得,卻鮮有人知我唱的每一場戲,一點一滴賺來的名聲,都只為了心上人能知道我很好、我在找他。
6.
滄樹已娶妻生子,得知他的這句話,我只有苦笑,我也已是而立之年,等他等得太久。母親只盼我能成家,安安分分地生活,哪怕做一輩子無名小角也好。
我卻還是來到了北平尋找滄樹,就像當年的念頭,想著只要悄悄見他一次,絕不幹擾他的生活。
國民政府對人民的剝削加重,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四川為共軍做貢獻並不太平,見過他之後,我必須盡快回去照顧母親。
再見到他時,他正在外買布料,我從未見過如此認真細心的滄樹,一絲不茍地選緞料,那些單色款式素雅美麗,像是為他的妻子挑選。
他瘦了,已不如10年前那般英姿煥發,眉目間多了幾分滄桑,眼角眉梢卻仍舊英俊工整。
我準備轉身離開,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水杉。”
我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隨即繼續往前走。由於腿疾未愈,走路自然不如他快。滄樹拉住了我:“水杉,你到何處去?”
“回家去。”我若無其事地看向他,“母親已經孑然一人,我不該在外遊玩太久。”
“你來這裡做什麼?北平如今並不安寧,容易遇到危險。”他皺眉,神色不安。我沒回答。滄樹把我帶走,而我明知不該再與他有任何聯系,卻仍然鬼使神差地跟他走了。
“你就住在這裡,等最近幾日風波過去,我會送你走。”他將我領到一間漆黑的屋子。
“滄樹,不必了。”我不領情要離開,“既然你已有妻兒,我自然不應該再麻煩你。”
他微微一怔,隨後笑道:“不算麻煩。”
他將我關在了這間狹窄的房屋。
第二日滄樹前來送飯時發現昨日的飯菜絲毫未動,他的語氣近乎哀求:“水杉,你吃飯吧,不久後我便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