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如何呢?這樣喪盡天良,自然是以殺止殺,以能漫過屍山的血,來洗清罪孽。
霍晅再一次看傻子:“你竟然半點也不知道?不過是幾百年前的事,你整日都瞎忙些什麼?當年可是連佛門都親自動手了,後來,佛門數位無上長老,在煉屍洞中超度了數月之久,才化去了其中數不盡的怨魂。”
“因為你用過這功法,我才叫你來,看能否察覺到魔修的氣息。運氣還算不錯。”
二人說話間的功夫,柳枝下生出白白胖胖的根須,勉力往金碑中心紮根。金碑發出嗡嗡鳴聲,不斷的晃動,到底被柳枝紮了進去。
柳枝之上,盛載的是霍晅的兩道截然不同的靈氣,毀滅之力摧毀堅若磐石的金碑,再生之力則包裹柳枝的根須,不斷向金碑之中擠入。
一聲金鳴,金碑裂開,柳枝軟嫩的根須,硬生生將金碑擠了開來,中心綻開了無數裂粉。
金沙倏然變紅,流動的沙河成了一道蜿蜒的血河。穹頂冒出的紅光凝著在金光之中,像從天而降的數道血色瀑布。
江見疏忍著疼:“幻境徹底開啟了。”
他佝僂脊背,眼中都是綺豔的血光,不禁伸出手,剛觸碰到一點血光,就被吸了進去。
霍晅始料不及,拉都拉不住他,眼睜睜看著他被吸進去,只留下一句氣急敗壞的罵聲。
她也是哭笑不得,真沒想到江見疏這麼容易就被幻陣惑神了。
血光有六道,江見疏沖鋒陷陣,已經少了一道,現在就剩下五道。
究竟那一道才是破解幻陣的關鍵呢?
正思量間,柳枝生長速度停滯下來,一個巨大的水泡歪歪扭扭掛在了樹冠上。水泡被枝椏碰撞,江見疏臉扭曲的映在水泡上,他此刻正深陷金沙之中,目光呆滯,這麼片刻功夫,金沙已經漫到了心口,馬上就要到脖頸了。
霍晅急了,嘀咕了一句沒用,來不及細想,再次推算了一遍,選中其中一條,也被吸了進去。
既是幻陣,眼前所見,也都是虛妄。
霍晅一顆清明心,清清淨淨的進了幻陣,只見諸多繁雜往事,撲面而來。
師尊得意洋洋的捋著兩根銀白的須發,道:“……淵兒果然比你那些師兄師姐都強的多了!不愧是師尊最得意的弟子。”
雲師兄便隨之一笑:“自然。廢了師尊那麼些靈丹靈草,自小泡在後山的靈池裡長大的,哪能沒有出息?”
轉眼間,師尊飛升,思雲樹與魔修一同設下殺機,要將她誘殺在魔隙之中。
霍晅面色不變,淡淡一揮衣袖,掃去濁沙,眼前景象又變。
風沙漫卷,既有旱沙,又有驟雨。暴風過後,就是突然降臨的大雨,將茅草屋內都拍上了還沒來得及沉澱的沙泥。草屋不足以阻擋風寒,孱弱的少女肩膀上,都覆上了一層沙灰。
霍晅心神一震,彷彿身臨其境。她忙咬破舌尖,謹守心神,同時也是一喜,此處幻境如此真實,自然是找對了。只消再找到陣眼,就能將這幻陣破了。
雨終於停下來,少女纖弱的肩膀上拍滿了沙灰,又被濁流沖洗掉,蒼黃的頭發粘成一綹一綹。她動了動,露出了身下遮擋的一個白胖的孩子,就像大鳥正溫柔的低頭,望著身下被護的嚴嚴實實的雛鳥。
這孩子一身絲綢衣裳,臉蛋白嫩嫩的,模樣胖乎乎的,也不知世事,伸出藕節一樣的手臂胡亂的撥動。他一下打到她耳垂下,打落一隻玉石耳墜,少女疼的吃牙咧嘴,胖娃娃咯咯的笑起來。
霍晅想:還真是個熊孩子。要是她,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但顯然這少女不是這麼想,撿起耳墜寶貝的吹了吹,又用手仔仔細細的擦拭幹淨,細瘦的手臂緊實而有力的抱著孩子,說話的聲音卻沙啞而疲軟——她已經太累了。
“阿修,這個不行哦。這可是爹爹送給我的寶貝,很要緊的。萬一活不下去,還可以賣錢養活你呢。”
少女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的紅暈:“父親說,他一直記得我的。只是怕我在府中被夫人苛待,他,他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修慧。真好聽。”
她自幼貧賤,除了知道生父是一國國師,活得比最低下的奴僕還要辛苦,哪裡知道,這只不過是她那人面獸心的生父託付孩子時,順手從攤販處拿的呢?
那攤販認得國師道袍,連五個銅板都沒敢要。
不過,昨夜國師已經伏誅,國師並十餘個兒女都身首異處,掛在了城門處。國師那道袍自然也威風不再,甚至,晦氣透了。
可萬一活不下去的時候,少女也沒捨得賣掉這幅耳墜。她堅信國師被毀掉的只是遺留在凡俗的肉丨身,總有一天,要駕著踩著祥雲的白天馬,來接他最鐘愛的兒子回家。
到那時候,她養護阿修有功,應該——也能再叫一聲父親了。
所以,她咬咬牙、狠狠勁兒,把自己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