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靜垂下頭,堵住了她所有言不由衷的戲謔。
一顆老去魂魄都為她重新跳動,渡出去的是數百年滄桑,回流的是一腔新鮮熱血。
霍晅坐在石頭上,身子搖搖晃晃的,撩起衣袖擦了擦嘴,半晌才嘆了口氣:“嘶……好像破了……”
沈流靜腦中轟的一下,再不能故作鎮定,從耳朵一直紅透了脖子。
“先出外道陵吧!”
霍晅輕輕嗯了一聲,乖巧的張開雙手,理直氣壯的要抱抱。
她又傷又疼,總不能自己走回去。
沈流靜連眼睛都是紅的,將人抱在懷裡,縮地成寸,這次總算對了。一出了陵外陵,那兩顆歪脖子老桑樹忙躬身下腰,殷切的齊聲道:
“恭送尊上,歡迎您下次再來。”
霍晅笑不止,若有似無的氣息掃在沈流靜耳邊:“魏紫這輩子,恐怕再也不想見到我和你了。這兩位樹大爺,還要我們常來。”
她氣息十分微弱,這句話說完,不可抑制的長長的喘了一口氣。
沈流靜心疼道:“你先睡一會,我帶你回空鏡墟。讓宗主為你看看傷。”
霍晅笑盈盈道:“去見你大爺呀?這麼快就要上門見長輩?”她頓了頓,垂落的羽睫掩住了星瞳中的深幽情緒。“還是不要了,太快了!我也沒有上門禮。青莒峰上無塵月,你大爺把你如珠如寶的供著,我若是空手去,怕他攆我出來。”
這理由不太像話,沈流靜自然知道,可一時也沒有料到,她方才生死之間,竟會這麼快就藏住了心思。
故而,越是口無遮攔信口胡言的人,藏起自己的心思來,任是誰也看不透的。
沈留情擅醫道,可稱得上數一數二。霍晅到底是折騰過,先是強行融合情思,動用了其中的靈力。後來又全力劈開界封,又被天劍劍氣入體,吸走了情思。
若不讓沈留情看過,他又怎麼能放心呢?
可霍晅依舊是笑眯眯的,唇邊的梨渦那樣可人,偏偏言辭堅拒。
沈流靜怎麼拗的過她?只好妥協,讓她小睡片刻,他送她回晏極山。
霍晅眯了會兒,冷不丁的道了一句:“我們偷偷回三千咫,若是叫師弟知道,必定又要囉嗦。我怕他了。”
沈流靜果真悄無聲息入了晏極山。淨白祥雲掠過九鼎群峰,最後落在三千咫外。
三千咫四面陡立,如一柄從天而落的巍巍神劍,立在高山之巔。三面無路,只有東方石階入雲,近乎直立。沈流靜抱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像是踩踏在通天階梯之上。
半山上,一青衣男子烏絲垂散,隨風撩動,一步一階,從三千咫上下來。
他與沈流靜,狹路之逢。各有一縷驚詫隨風而過。
青衣男子唇角一點淡笑,來的極快,散去的更快,躬身見禮:“閣下可是琅華峰主?在下桑茵。劍尊如何?”
桑茵,乃是霍晅座下首徒。
有風吹過,千樹萬樹的紫合歡都拂動,一縷雲絮一樣的花瓣落在了霍晅唇邊。沈流靜垂下眼眸,單膝跪地,輕輕拿掉了這花瓣。
這是來接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