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靜不置可否,望了她一眼,便挪過目光。這意思很明顯:那十靈丹一瓶一瓶的嗑,果子一筐一筐的吃,山裡千年的藥材都被她偷吃了不少,整日嘴角流油,怎麼好意思說這話?
排骨剛上來,突然聽見輕佻笑聲,對面樓裡拉拉扯扯落下兩個人。
“人不輕狂,枉自少年。小家夥,來,先喝一盅。”容情仰首,一口氣灌了半壺醇液,又提溜著酒壺,去喂身邊的俊逸少年。
少年神色無奈,溫聲規勸:“道友既受了傷,就別喝這些仙釀,喝些不醉人的米酒算了……”
容情推開他的手,奪過酒壺:“不醉人的叫什麼酒?你一個孩子,哪裡知道,我這老人家提上酒壺,圖的就是一醉解千愁?可知道,擋人喝酒,等於謀財害命?”
她胡攪蠻纏,少年依舊是溫和好性:“道友這都是些歪理。縱然貪杯,也要顧忌傷勢。即便懷憂,清風明月、清茶摯友,都可徐徐排解。何必非要最傷身的一種?就是非要喝,等你傷好了,再飲不遲。”
霍晅一看那少年,異常眼熟,那人已經轉過臉,一改方才的溫和可親,委委屈屈喚了一聲:“師尊。”
霍晅差點咬到舌頭。
“碧沉,你怎會在此處?”
碧沉無奈道:“劍冢將要開啟,洵因師叔傳了師門令,說師尊不在山中,興許不會回山。弟子便想回山去看看。半路上,見這位道友墜下雲端,便相幫一二。”
哪知道,容情一身清氣,行事卻頗荒唐,一不上報師門,二不要療傷丹藥,只說要和這俊俏的小哥哥喝兩杯。兩人糾纏著就落到了這處小鎮。
既是師尊相識之人,碧沉就放心了,將人交給霍晅,先行回了山中。
騰雲的架勢倒是有些慌不擇路。
容情一掃桌上的排骨,眼前一亮:“正愁沒有下酒菜。”
霍晅看她下筷有神,不免肉痛,不管其它,二人先吃肉。
霍晅夾起一塊,筷子在嘴裡一滑,接著利落的吐出一段骨頭:“江見疏此人,呵,可不是輕易的性子,人都說他和他那把焱陽,劍中桀驁,人中犟驢。”
容情噴了一口酒:“呸。誰敢亂說?不怕被丹天真火燒成煤灰?還不是你不留口德。”
霍晅問:“他必定要暗中找你。我看他對你,因情生魔,是遲早的事。你呢?你肯下去救他,不是也喜歡他?”
容情大大方方的認了:“喜歡啊。可是喜歡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我們都是修道之人,求的是飛升,求的是永生,求得是翻山倒海的天人合一之力。總不能因為私情停擱。這不是耽誤境界瞎胡鬧嗎?”
霍晅點頭稱是:“可惜了這份生死與共的兩情相悅。”
正一心一意思慮著如何能繼續和霍晅在一起的沈流靜,頓覺膝蓋中了一箭。
“不可惜。他眼下是糊塗了,為情所困,可我們能活這麼久,哪一年情義消逝,他還是要殺我的。”容情又道:“你們二位也已經到了如此境界,難道連這都想不清楚?吾輩之中,豈有為情而不要命的?腦子被驢踢了嗎?”
沈流靜又中一箭,雙足已廢。
容情將最後一塊肋骨塞進嘴裡,鼓鼓的腮動了幾下,就吐出一塊幹幹淨淨的骨頭來。
“修道,首要求的是長生。所以,這世上哪有為情而不顧生死的修道之人?不是傻成瓜了嗎?”
霍晅摸了摸下巴,她只是情急之下把晏山喑給了他,不……不算傻瓜吧?
怎麼有點兒心虛?
霍晅隨口問:“那你對江見疏,就算了?”
容情道:“江稀雖然是我心儀之人,可他幾次要殺我。還不惜動用江家禁術,折辱我姐姐的屍身。我還覥著臉蹭上去?我去幹嘛?找他談情說愛?這不叫虐戀情深,這叫花樣作死。”
容情怪惜命的。
“我輩修道之人,能有天賦者本就鳳毛麟角,能得窺微末天機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世上又哪有能愛人愛到不顧自己的修道之人?不是傻成狗了嗎?”
沈流靜聽著心中滿是無奈,恰好霍晅轉過臉來,定定看了他一眼。
容情搖搖頭:倒還真是般配,渾然不自覺的——傻瓜和傻狗……
容情蹭完肉,握著竹杖搖搖晃晃的走了。
不等霍晅吃完,沈青晏便接到夏緋的傳書,紫瑜在少淵山中失蹤了。
沈青宴暗暗皺眉,正在猶豫,沈流靜見他神色有異,出言相詢:“出了何事?”
沈青宴急忙照實回稟:“雖說歷練的師弟師妹理當由弟子負責,但紫瑜師弟是峰主愛徒,現在夏師妹也不肯出山,還在裡面尋他。”
沈流靜讓沈青宴帶著餘下弟子先行回山,剛要辭行,霍晅先開口了:“沈師兄,我和你同去。”
沈流靜立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