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軒垂下眼簾,斂去眼裡的情緒。
他確信自己沒錯過何太妃方才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失望,看來這些年他們都忽略了這個先帝在病重那幾年最鐘愛的女人。
究竟是他們太眼高於頂了,還是這個女人掩藏得太好了呢?
他竟然絲毫沒有發現,這個向來淡然如菊的女人,背後竟隱藏著如此之深的算計。
她的身後究竟是誰在替她籌謀,是那隻隱在暗處的手,還是他們身邊某一個擅於偽裝的大臣?
楚淩軒挖破腦袋也想不起來這些年何太妃究竟和誰走得比較密切。
他印象中從未見過這個女人與哪個宮的妃嬪往來過密,若不是十天半個月過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一趟,她甚至足不出戶,一直呆在自個兒的蓮香宮裡頭吃齋唸佛,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若不是她還居住著皇宮裡頭最豪華的宮殿,誰敢相信眼前這個素淡得似乎毫不起眼的婦人,竟然是當年那個在皇宮裡頭叱吒風雲的大紅人蓮妃娘娘呢?
是什麼令得當年那個驕縱跋扈的女人,一夕之間從眾人的視線裡淡了出去,變得如此淡泊不起眼呢?
若說只是因為先帝的駕崩,楚淩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畢竟即便先帝薨了,她肚子裡還懷著先帝的骨肉,還不至於惶恐成如斯模樣吧?
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她在圖謀些什麼。
而她所圖謀的東西,如今看來已然不言而喻。
楚淩軒抬眼輕輕看了魏承熹一眼,卻不期然間撞上魏承熹銳利的眼神,他心裡不由一凜,那種感覺就像在漠北的草原遇見了一隻一直在背後虎視眈眈的狼,讓他驚訝之餘不由倒起了一身的汗毛。
魏承熹顯然沒想到楚淩軒會在這時候抬起頭來,他面上一陣慌亂,然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不過轉瞬間,他面上便換上了一副著急的面孔,“楚將軍,聽說皇兄他被皇祖母罰去守皇陵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楚淩軒心裡一陣嘖嘖贊嘆,皇宮裡頭真是臥虎藏龍,不僅何太妃這個女人不容小覷,沒想到就連這個小小年紀的五皇子也不是個善茬啊!
瞧他方才那變臉的速度,這份沉著和從容,足以趕得上某些在朝中浸染多年的老臣子了。
楚淩軒壓下心裡的震驚,恭聲回道:“王爺所言不差,平王爺他的確是要去守皇陵。”
魏承熹眼眶一紅,難過道:“皇祖母怎麼能這麼對皇兄?他畢竟是皇祖母的親孫兒啊!皇兄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些苦呢,讓他一時之間如何受得了?不行,我要去給皇兄求情!”
魏承熹說罷,撒腿就要往慈寧宮奔去,卻被何太妃一聲喝住了,“站住!”
魏承熹猛然頓住腳步,不解地轉頭看向何太妃。
何太妃淡淡道:“你不能去!”
魏承熹委屈地扁嘴道:“母妃,那是我親大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你給我閉嘴!”何太妃氣得渾身發顫,“皇陵是咱們魏氏列祖列宗居住的聖地,你怎麼可以口不擇言?回去給本宮抄寫百遍孝經!”
魏承熹委屈地低下頭,“可是……”
“沒有可是!”何太妃滿臉怒氣,“再說了,老祖宗罰平王爺去守皇陵那是對平王爺的恩典,你啥都不懂湊什麼熱鬧?如今你皇祖母正鳳體欠安,你要在這時候給你皇祖母添堵嗎?如此不忠不孝,你的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都讀到哪裡去了?”
“兒臣知錯,請母妃息怒!”魏承熹顯然沒想到何太妃語氣如此之重,止不住語帶哭音。
何太妃喘了口氣,羞愧地轉頭看向楚淩軒,“楚將軍,真是抱歉,熹兒他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楚淩軒搖頭道:“太妃娘娘哪裡話,王爺這是真性情,難得王爺年紀輕輕還這麼顧念手足之情,想必老佛爺知曉了也會十分欣慰的。”
何太妃歉然一笑,“楚將軍不見笑便好!時候不早了,本宮得和熹兒進去拜見老祖宗,就此別過。”
楚淩軒恭敬地低下頭,“太妃娘娘、王爺慢走!”
目送著那對母子的身影消失在慈寧宮裡,楚淩軒的眉頭越蹙越深。
他何曾看不出來方才那對母子是當著他的面在做戲,只是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吧?若然他方才不曾留意到何太妃的異樣,是不是就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呢?
楚淩軒忽然覺得,這樣藏於深處像毒蛇一樣深藏不露的敵人,決計要比魏承雲那樣惡而不吠的犬要來得可怕。
魏承雲那樣的惡狗只要你提防了,還是能防得住他背後咬你一口。
而像魏承熹母子這樣壓根兒就沒存在感的毒蛇,他們還真是防不勝防啊!
因為你壓根兒就不曉得他們究竟什麼時候會對你出手,又會從哪裡對你出手,他們甚至對這些人的實力一無所知。
這樣兩眼一抹黑的情形,讓楚淩軒覺得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