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軒攙著太皇太後上了鳳輦,一路送她回了慈寧宮。
如今太皇太後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夜裡無端端便會昏厥過去,言醫正私底下跟楚淩軒提過,怕是時日無多了。
她已經好幾日不曾上朝,今日也是難得高興才強撐著出席了一次,怎知大喜大悲之下,竟愈發病重了。
看著她青白灰暗不複神采的臉色,楚淩軒真是擔心得不行,太皇太後如今已是垂暮之年,積病之體,說不定今晚一躺下,明兒就再也起不來了。
眼看著自己在這世上的親人一個一個的老去,楚淩軒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他勉強壓下心裡的難過,接過宮女手中的參茶,輕聲勸道:“老佛爺,您也累了半天了,好好歇一下,喝口茶吧!”
太皇太後就著楚淩軒的手輕啜了口參茶,嘆息道:“你不必擔心哀家,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怕是熬不了多久咯!”
楚淩軒心裡一酸,他擱下參茶,扶著太皇太後在軟榻上半躺了下來,柔聲道:“老佛爺,您的身子康健著呢,太醫說了只要您安心靜養,一定能福壽延綿的。”
太皇太後無力地擺了擺手,“你甭哄哀家開心了,這日子啊哀家也活膩了。天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沒個安寧的時刻,連喘口氣都要擔心會不會有人揹著我這老婆子放毒要我老婆子的命,這樣的日子有啥盼頭啊?實在是沒趣得緊。”
念月連忙從旁勸道:“老佛爺您多慮了,有念月在,絕不會讓那些起子小人有可乘之機的,老佛爺您盡管放寬心吧!”
太皇太後憐惜地睇了念月一眼,“你這丫頭啊就是死心眼,你看看這些日子來你把自己都折騰成什麼模樣了?哀家瞧著真是心疼啊,哀家將你接進宮裡來是讓你享福的,絕不是讓你來受苦的啊!”
這幾個月裡隨著太皇太後身子每況愈下,念月的精神緊張得就像繃緊了的弦,看誰都像別人安插進來的細作,啥事兒都不放心別人來做,事事親力親為,生怕有哪裡疏忽了給了那些虎視眈眈的小人可乘之機。
如此日以繼夜的操勞,念月的身子又哪裡受得住?這可不,前些日子就受了風寒,如今將養了好些日子才好了起來。
然臉色還是蒼白得嚇人,看著自己捧在手心裡疼的閨女如今為自己折騰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太皇太後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念月跪在榻旁,拉著太皇太後不複溫軟的老手,輕聲道:“老佛爺,念月不辛苦,只要老佛爺每日康康健健的,要念月做什麼都願意。”
老佛爺拍了拍念月的手,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唉,想不到我這老婆子枉活了一輩子,到頭來最關心我的人竟然是你們這些和哀家毫無血親的孩子,那些至親的子孫卻個個恨不得老婆子早些兩腳一蹬,好把位置讓出來給他們去坐。”
她喘了口氣,又黯然道:“此次平兒引匈奴大軍入境,怕也是打著要逼宮的念頭來的吧!真真是養虎為患啊!這次若然沒有軒兒在,怕是我這老婆子守了一輩子的大晉江山,轉眼就要拱手讓給那些匈奴賊子了。”
念月滿臉驚詫,“老佛爺,這話兒從何說起?”
太皇太後冷哼道:“你真以為那些匈奴人是吃素的啊?他們好不容易攻破了玉門關,進駐了長安城,又豈會甘心輕易退軍出境?他們只想著藉助外人之手搶奪江山,卻不曾想是引來了一隻虎視眈眈的狼。”
她嘆息道:“這群狼不把咱們大晉拆骨入腹,又豈會輕罷甘休?說不定平兒他前腳一登基,他們後腳就奪位來了。別忘了那匈奴二皇子身後,還有個千年老狐貍單於王啊!”
“單於王可不是左穆爾那般沖動冒失的主,他要是一旦有了謀算,必定是抱著志在必得的決心而來,不奪走大晉的半壁江山,他是決計不肯輕易罷手的啊!大晉要是四分五裂了,傾覆之下,又安有完卵?”太皇太後至今想想便覺後怕得緊。
念月嘴唇一陣發抖,她感激地看向楚淩軒,“這次真是多虧了軒兒啊!不然咱們如今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
楚淩軒搖頭道:“老佛爺和念月姑姑過獎了,這是子瑜的本份,當不得您倆的誇。子瑜能有今天,一切都有賴老佛爺的拉拔。雛鳥尚知反哺,羊羔還懂跪乳,子瑜受了老佛爺如此大恩,如今大晉有難,子瑜又豈能坐視不理?”
“好孩子!”太皇太後欣慰地拉住楚淩軒的手,“只是委屈了永寧那丫頭了!她懷著身孕還要為你擔驚受怕,哀家真是愧對三娘啊!”
楚淩軒連聲安撫道:“老佛爺您千萬莫要如此想,娘親她泉下有知也必定會贊成子瑜如此做的。老佛爺放心吧,朵兒她很堅強,會照顧好孩子的。老佛爺您要好好保重身子,等孩子生下來咱們帶他進宮給老祖宗請安。”
太皇太後嘴邊漾出一抹淡笑,“你這孩子就會哄我老婆子開心,我這風燭殘年,還不曉得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咯!”
“一定能的!”楚淩軒和念月不約而同地齊聲道。
太皇太後輕輕一笑,她知曉他們擔心她的身子,當下也不欲再這個問題,正欲轉移話題,就聽小黃門報道:“稟老佛爺,何太妃、熹王爺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