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眼巴巴地看著花朵朵,水潤的眼睛裡滿是祈求與希冀。
這個妄念折磨了他四百多個日夜,每一個夜闌人靜的夜晚,他都在黑暗裡默唸著這句“我們不要分開”,他想了無數個辦法去逃離那個無望的婚約,可是他的親人卻用盡所有可能的辦法去束縛住他。讓他逃不開離不了。
什麼責任、前程、孝心、良知,他們時時刻刻舀這些可笑的東西在他耳邊耳提面命,他的娘親甚至以生命相挾,無所不用其極地迫他低頭。
可是他最終還是無力地折服了,如他們所願定下了那個對他來說殘忍至極的婚約,這個婚約讓他一夕之間失去所愛,也讓他從此心如死灰。
他以為他再也沒有理由再去見她了,畢竟他們之間已掐斷了那根唯一相連的線。可是上天卻在這時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邊關戰爭爆發了,青門鎮一夜之間淪為危城,在這個隨時都可能面臨死亡的時候,所有的堅持都變得那麼可笑。
在趕來花嫁村的路上,其實他是矛盾地感激著這場戰爭的,盡管它是那麼的殘暴,但它卻也來得那麼的及時,在他遠在他鄉想她想到無法自已時,是這場可怕的災難恩賜了一個讓他去見她的理由,一個可以帶她一起離開的理由。
他在馬車上還忍不住忐忑地想,她應該會願意跟他走的吧?只要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城鎮,他們就能像從前一樣,一起冬踏白雪夏沐雨,春品桃杏秋賞楓。這一次他一定會排除萬難娶她為妻,與她一起廝守到老。
他當時是那麼的信心滿滿,意氣風發,可是此刻當終於看到了眼前這個日夜牽唸的人兒,心中卻有了那麼多的不確定。
他不確定她還要不要他還稀不稀罕他給的幸福,這是他最後一個機會了,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是多麼的害怕多麼的緊張,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恐懼而又緊張地等待著這最終的宣判。
齊文斌心中已飄過無數個念頭,而花朵朵卻一直愣在原地。看著地下始終沉默不發一言。
花朵朵的沉默傳遞著一種不祥的預兆,這壓抑的安靜讓齊文斌害怕得想逃離,但他此刻急需一個宣判。於是他鼓起勇氣上前執起花朵朵的手,“朵兒,你……不想和我一起了嗎?”
花朵朵感覺到他手心傳來明顯的寒濕與顫抖,然而她此刻不能心軟,她不能給他任何希望。因為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看清了他們的未來。
他們再也沒有了以後,他解不除身上的婚約而她也給不了他幸福。因為她的心早已為另一個人淪陷。
花朵朵只能暗自嘆息。然後抱歉地沖齊文斌笑了笑,“對不起,齊大哥,我不能跟你走。謝謝你來看我。”
齊文斌冰涼的手指再次從花朵朵光滑的手背上落下。再也沒有力氣抬起來,他悲哀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朵兒,說到底,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花朵朵面色有點蒼白,悲哀著他的悲哀,“齊大哥,你誤會我了。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們……不過是有緣無份。在我心裡,你始終還是我的大哥。”
只是大哥嗎?齊文斌苦笑了下。悲涼地別開視線,“你就算不在乎我了,但至少也應該在乎自己的性命吧?大家都在想辦法離開,你為什麼還要死守在這裡?難道我值得你舀性命來意氣用事嗎?”
花朵朵心裡一陣發酸,不知道從何反駁,只能耐心勸慰,“齊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請你別擔心,我有辦法活下去,你知道的我很怕死,我不會讓自己處在危險當中的。”
齊文斌哀慼地看著花朵朵,“朵兒,你別逞強了,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嗎?跟我走好不好?你要是不願意看見我,那我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我只想看見你平平安安的。”
花朵朵感覺眼眶忽然熱熱的,連忙低下頭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異樣,“齊大哥,我真的沒有在逞強,我不能跟你走,你也清楚的不是嗎?我們……已經沒有關繫了。我沒有立場跟你走。”
“況且我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人,你沒有辦法把我所有親人都一併帶走不是嗎?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受苦而自己卻毫發無傷呢?齊大哥,你知道我的,我做不到……”
“是啊,你做不到,換了是我我也做不到。”齊文斌一陣喃喃。他們是一樣的人,都把別人看的比自己重要,所以註定要受太多的苦。
齊文斌知道今天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她從這裡帶走了,於是忍不住頹然道:“朵兒,對不起,我努力了,但是我沒有辦法帶走那麼多的人……”
他們只同意讓他帶走一個人,這已經是他所能爭取到最好的結果了。
花朵朵忍住心裡的酸澀,沖齊文斌燦爛地笑了笑,“齊大哥你別難過,你已經盡力了,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齊文斌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確定,“朵兒,你真的決心要留下來嗎?可是你留在這裡會沒命的,那些蒙古人兇狠成性,屠城之日必定會焚燒殺掠,根本不會留下活命來。你何苦要白白葬送性命?”
花朵朵搖了搖頭沒有作聲,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她已經放下,希望他也能盡快釋然。
這時天色已經大白,倆人已經不知不覺在冰天雪地裡站了大半個時辰。遠處齊文斌的小廝已經在頻頻朝這邊打著手勢,催促他盡快啟程。
這是一個告別的季節,災難當前,每時每刻都有人在離開。其實生命也不過是一場告別吧,一場從對結束說再見的告別。
眼看離別在即,齊文斌忍不住眼眶酸澀,“朵兒,我們或許以後也不能再見了,你要保重,若是可以,讓我知道……你還安好。”
“我會的。”花朵朵也不由鼻子一酸,淚眼婆娑地看著這個陪伴自己度過大半個年少歲月的少年,心裡又酸又軟。
“我走了,後會有期!”齊文斌深深地看了花朵朵一眼,把她此刻的模樣重重地刻在心底,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齊大哥,你要保重,祝你們幸福。”花朵朵忍不住對著齊文斌的背影大聲喊道。
齊文斌身形頓了頓,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背影寂寞而又蕭索。
別了,我最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