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不起她,負了她的一腔情深,讓老天懲罰他生生世世孑然一身吧!下輩子若沒了她,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南玉抬起乏力的手,費力探進懷中取出那一方錦帕,緊緊捂在胸口,彷彿抱住的就是心中那個日夜牽唸的佳人。
他終於還是無力地合上了那雙滿懷期盼的眼睛,眼角有晶瑩的淚珠滑下。
失去意念之前,他其實一直在期盼,期盼奇跡出現,期盼那個夢中的倩影突然出現在眼前。他真的好想好想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她的背影也好,他想告訴她,他心悅她,一直心悅她……
夜幕漸漸低垂,喧囂的小鎮忽然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不知是哪兒來的馬蹄聲奔騰而至,驚惶了一城寧靜的夜。
前一刻還舉城歡騰的小鎮,下一刻卻因這突然而至的馬蹄而宣佈全城戒嚴,連一隻蒼蠅都再也飛不出去亦走不進來。
是的,毋庸置疑,處於京郊要塞的青門鎮被宣佈圍困了。而圍了小鎮的正是人們以為再也不會來的敵寇。五萬的敵軍一層又一層把小鎮圍得像個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許多百姓還陷在酣睡當中,他們不曾知曉,或許這一晚將是他們人生當中最後的盛宴。
沒有告別的告別,總是最寧靜而又疼痛的。
在平靜中死亡總好過在恐懼中淪陷吧!
城西,花家雜貨店。
店門如往常一般緊緊關閉。若不是細心留意,任誰都以為店鋪已歇業人去店空,畢竟這雜貨店已有好些天不曾開業了,誰會留意裡頭竟會有不同尋常的舉動呢!
而店鋪內,此刻正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店鋪裡間唯一的床鋪上躺著一個氣若遊絲的少年,床榻旁雜亂地堆著一件件觸目驚心的血衣。
少年臉色慘白得像一張薄紙,額頭不停有虛汗冒出,剛冒出來便被一隻顫抖的纖手執手絹輕輕擦掉,一冒一擦,周而複始,不知疲倦。
少年的手中始終緊緊握著一方錦帕,錦帕的一角繡著一朵金黃的向日葵,如同太陽般的色澤在這清冷的夜裡無端地暖人心魄。
“二小姐,您已經守了大半宿了,快去歇著吧,南玉的毒已經解了大半了,若是半夜不起高熱明日再服一劑藥便無甚大礙了。”丫鬟裝扮的少女輕聲勸解。
坐在床邊的少女搖頭不語,只固執地執著手絹輕柔地給眼前人擦汗,彷彿這樣,便能把他的痛楚通通抹去。
是的,眼前這幾人正是從花嫁村匆匆趕往青門鎮的花翩翩等人。
也是南玉命不該絕,雲三駕著馬車在城裡兜了一圈,便趕在入夜前在城門腳找到了他,當時他已陷入昏迷,人事不醒。
看著南玉渾身是血卷縮在牆角下,如同夢中那般孤苦無依,天知道當時花翩翩心中是怎樣的痛楚難耐,只覺得被剝皮拆骨的痛也不過如是了。
幸好她來了,幸好她找到了他。
若是他能平安醒來,拿她的性命去換,她也甘之如飴啊!
花翩翩把臉埋在南玉粗糙的掌心,終究忍不住淚如雨下。
許久,哭累了的她,終於躺在他的掌心,沉沉睡去。
燕草和雲三相視一眼,又匆匆別過視線,慌亂地垂下頭各自想著心事。
這一晚,註定是兵荒馬亂的,不僅是城外的困境,還有城中的人心。
天矇矇亮時,昏迷了一夜的少年,終於困難地睜開了雙眼。他迷茫地打量著屋頂,良久才意識到什麼般眼底湧起滔天的驚喜!
蒼天憐見,我沒死!我竟然沒死!
南玉只覺心中熱浪翻騰,他撐起身子想直起身,怎奈一陣暈眩襲來又無力地躺了回去。
這時,他才忽然發覺房間裡的異樣,他感到麻痺的掌心湧來一陣潮濕和溫熱,還有軟綿綿的觸感。
他不由悸動而又驚慌地轉過頭,輕輕朝身側看去。
只見一張白皙而溫柔的小臉映入眼簾,這張即便輪回幾輩子也不會忘卻的面孔可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唸的佳人!
而此刻,這張熟悉的臉正安寧地躺在自己的手心,像夢中想像了無數遍般,信賴而又親暱地依在自己身邊,如此虔誠,卻又如此膽怯。
他南玉何德何能?竟能讓如斯佳人為他卑微至此。
南玉心中像被巨浪碾了無數遍般,痛苦而又歡喜。為他曾經的殘忍,為她如今的勇敢。
他想,他的一生即便停留在此刻也圓滿了。
因為他愛的人也愛著他,而此刻,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