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早就黑透了,丁曉峰也沒開燈,自己一個人摸黑坐在辦公室裡發呆,腦子裡卻在天人交戰。此時他的情緒十分複雜,五味雜陳,既不是悲傷,也不是難過,而是一種無奈的悲涼感。
人活一輩子實在沒什麼意思,怎麼樣都是一生,窮困潦倒渾渾噩噩也就這麼過去了,大富大貴聲譽顯赫也就那麼回事,到一定時候老天爺都是要收割的,該去哪裡去哪裡,誰都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生前事,生後名,對於一個死人來說,名聲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一個人的名望和文化遺產對子孫後代有用。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就看一個人活一輩子追求什麼了。如果只是活著,為了一日三餐,那確實沒必要在乎名聲。可有的人是把名聲和個人口碑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能做到一輩子潔身自好,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李小舟拎著兩瓶啤酒走進辦公室,看著坐在黑暗中發呆的丁曉峰,搖搖頭嘆了口氣,開啟燈,將啤酒放在辦公桌上,說道:“怎麼不開燈,一個人傻坐著。哎,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早晚的事。我現在倒覺得,死很容易,活著很難,死了倒解脫了。”
“他們是解脫了,可我們還得活著繼續受苦受累。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有什麼意義?”丁曉峰拿起酒瓶,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一口氣喝光。
李小舟坐下來,沉思片刻,回答道:“生命本身是沒有意義的,就是來這人世走一遭,體驗人生的酸甜苦辣罷了。但是追求生命意義的這個過程是有價值的,看你重視什麼了。真到了壽終正寢的那一天,你發現自己沒有白來一趟,多少還留下點有意義有價值的東西,那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生命嘛,有的人是輕如鴻毛,有的人卻重如泰山。大部分人窮其一生,其實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就那麼稀裡糊塗走完了一輩子。生命如螻蟻,其實說難聽的,每個人都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也不要看得太不重要,每個人其實都是普通人,誰也不比誰重要多少,誰也不比誰高尚。”
是啊,誰都別覺得自己多重要,你的生命,你的價值只對極少數人有用,對大多數人是沒有意義的。聽了李小舟這番話,丁曉峰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一個人能做到隨遇而安,淡泊名利就已經很成功了。
“我決定明天中午還是回一趟麗水縣,走之前跟義父和蕭總打個招呼。這次回去估計需要幾天時間,明天早晨我去古氏集團處理手頭的事情,跟集團請個假。我離開這幾天,公司的事你多上點心,有什麼事隨時聯絡。”丁曉峰說道。
李小舟點點頭,應了一聲,說道:“好的,我會幫你看好家的。只是,你這次奔喪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你去幹什麼?雖然你現在的身份是我未婚妻,可你跟他們那些人沒有任何關聯,更沒有這個義務。這次奔喪之後,我都要跟那些人徹底切割掉,老死不相往來。這幾年我越來越體會到,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競爭者,而是身邊那些所謂的親友。敵人是沒有機會背叛的,但是被自己人出賣才是最慘的。”
丁曉峰冷冷說道,別看他現在身邊很多朋友,但真正值得信任委託的,只有李小舟一個人。甚至託付生命的重要時刻李小舟也不應該信任,關鍵時刻你永遠不知道誰會出賣你。一個人最大的仰仗,最應該相信的人永遠是自己。
“我是沒有這個義務,但是我有責任護著你,你現在是我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遇到為難的事,我更應該在你身邊,幫你一起分擔。”李小舟說道。
丁曉峰心裡一股暖流淌過,鼻子一酸,眼眶有點溼潤,差點就落淚。他吸了吸鼻子,強行壓抑著內心的情緒,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伸手抓住李小舟的手,用力握了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你是希望我去呢,還是不希望我陪你一起去?”李小舟追問道。
丁曉峰想了想,說道:“我是既希望你陪我一起去,又不想你出現在那種場合,很矛盾。你要真想陪我,就發喪那天來吧,把人安葬了你就可以走了。明天我回去還是要故意哭窮,不能露富。他們越是想從我身上割肉,我越是不能讓他們得逞。你看著吧,通知我回去奔喪無非是想讓我出錢,繼而還要跟我借錢。而且借錢的還不止一個人,只要有一個人開口,別的人也會不甘人後。”
李小舟抿嘴笑了笑,拍了拍丁曉峰的手,說道:“你知道就好。喝完這瓶酒我們就回去休息吧,今晚不管睡得著睡不著,都早點睡,接下來的事情都是需要儲備體力的,包括吵架,甚至打仗,都需要你保持體力的同時頭腦要絕對冷靜,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幹什麼。”
“好,我聽夫人的安排。”丁曉峰艱難地笑了笑,娶妻娶賢,自己這輩子還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