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按理說,這不該是她關心的事情。更何況,他和齊丹現在還算蜜月期,情投意合,哪怕以後時間長了,互相厭倦了,感情淡漠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以後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呢,想得太遠完全是杞人憂天。人總歸是要死的,難道因為人都會死,都不用活了?
“胡教授,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我們的感情還好吧,談不上多麼熱烈,但是也不淡漠。至於以後我們會不會感情破裂,導致分手離婚什麼的,這個誰又能知道呢。長相守本身就很難,白頭偕老更難,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唄,多思無益,不如不去想這些沒用的,我們只需要過好眼前,珍惜當下就是了。”丁曉峰迴答道,他現在可以確認,胡斐一定是觸景生情,忽然想起了什麼,導致情緒起伏很大。
胡斐吃了塊西瓜,又喝了一口酒,十分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幽幽說道:“說得好啊,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窮困潦倒的時候,我們以為功成名就,事業有成了,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可是當日子真的好過了,也算是人上人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別的問題接踵而至。人這一輩子,就是問題疊著問題,解決了舊問題,新問題就來了。折騰,不斷地折騰,不是自己折騰別人,就是別人折騰自己。只要人活著,就休想真正的清淨。”
“所以人生的底色都是苦,無論高等人,低等人,有錢人,還是窮人,都是在跟自己較勁,跟命運對抗。人活著其實沒多大意義,但是在尋找人生價值的這個過程有意義。”丁曉峰的精神也緩緩放鬆下來,聽起來胡斐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找個可以說話的人。
胡斐好奇地看著丁曉峰,她開始有點看不懂眼前這個年輕人了,這個人時不時冒出的幾句話很有哲理和啟發性,與自己最初對他的判斷不一致。按理說他這個歲數,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可是很多事他又偏偏比很多學者都明白,他的腦子與他的身份不太匹配。
“小丁,你知道為什麼我今天非要邀請你到家裡來嗎?”胡斐忽然敞開心扉問道。
丁曉峰搖頭苦笑,說道:“我哪裡知道,也許你只是想找個人聊兩句。人都有寂寞孤單的時候,需要身邊有個人陪著,哪怕不說話,只要在身邊就覺得很踏實。可是人與人的關係實在太複雜太微妙了,觀點和價值觀不一致的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言不合就撕逼,每個人都很難找到自己的同類。所以我前陣子買了一條哈士奇,實在想傾訴的時候,我寧願跟它說,也不想跟人說。”
“哈,你這個提議好,本來我也很想養條狗的。可我經常需要出差,動不動一走就是好多天,我走了狗丟給誰看呢,所以只能不買了。等什麼時候我僱到了合適的保姆,就養一條小狗,當成兒子來養。”
胡斐笑了,眼角都有了淚光,喝了一口酒繼續說:“好多年沒有人專程送我回家了,我記得第一個送我回家的是我前夫,正是那次他把我送到樓下,看著他靦腆的樣子打動了我的心扉,才同意與他交往。今晚你能送我到樓下,讓我又想起幾十年前那個夜晚。當年我們那麼恩愛,可是也熬不過歲月,最終還是一拍兩散,走上陌路。哎,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時光飛逝啊。”
丁曉峰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的情緒會突然出現如此大的起伏,原來還真是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往昔時光。這個倒是很容易理解,人是個很矛盾很複雜的物體,理性又感性,矛盾又統一。無論是誰,都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沒有誰是真正的鐵金剛。
“原來是這樣,胡教授真是個感性的人。可惜,我學生時代沒談過戀愛,也沒暗戀過誰,我每天腦子裡想的最多的是怎麼填飽肚子,怎麼樣能把學業撐下去。也許這是一種缺憾,可是我也是沒辦法,當時的條件實在太艱苦了,考慮的完全是生存問題,別的我根本就想不到,也沒精力去體會。所以,您跟我說這些,可能是找錯人了。”丁曉峰苦澀地說道。
這話胡斐就不能相信了,她詫異地看著丁曉峰,問道:“你沒談過物件,還沒暗戀過哪個女生嗎?我怎麼不相信呢,哪個少男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啊,青春歲月的感情是很懵懂也很美好的呀,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對異性有懵懂的愛戀。那你跟齊宏的女兒是怎麼認識的,難道你們沒有戀愛就直接結婚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上學時過於自卑,家裡太窮了,連飯都吃不飽,哪裡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也可能是我們那所學校裡面,沒有我喜歡的女生型別,所以也沒動過情。至於跟齊丹怎麼認識的,這個說來話長,你有機會問我岳父吧,我們都是全憑他做主,沒有任何戀愛過程,就直接舉行了婚禮。我們應該算是先結婚,後戀愛,目前感情還行,比較穩定。”
丁曉峰如實相告,但是自己如何做上門姑爺這個細節他實在不想講,以免勾起那段悲傷屈辱的回憶。
胡斐的酒越下越快,慢慢眼神就變得迷離了,臉蛋呈現紅暈色,整個人有了醉態。
“原來這世上的感情真是形形色色,因人而異。哎,罷了罷了。其實我不恨我前夫,我們是和平離婚的,兩個人都感覺繼續走下去沒意思,反而耽誤了彼此。可是我離婚兩年多了,也沒有找到跟我匹配的人。一個人過日子瀟灑,可是一個人過日子也苦。累了病了,躺在這房子裡都沒個人知道。你說得對,我得買條狗了,有狗作伴,日子也沒那麼難過。”胡斐醉態畢現,在丁曉峰這個不算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流露出了她軟弱的一面。
酒終於喝完了,胡斐也昏昏欲睡,斜躺在沙發上都睡著了。丁曉峰給她蓋上沙發上的毛巾被,起身躡手躡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