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會酒，丁曉峰看了一桌人一眼，目光停留在古老爺子身上，虛心求教道：“老爺子，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長時間，一直想找個高人請教。今晚咱們既然坐在這裡了，那我就問了。”
古老爺子喝了杯酒，輕撫了一下鬍鬚，點點頭說道：“你問吧，其實很多問題我自己也沒搞明白，不過你既然問到我了，那大家就一起探討一下。正好今晚人不少，每個人也都可以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
“我發現一個現象，也可以稱之為一種規律，越是底層，越是無能的人，越是見不得別人好。底層社會最讓人憤怒，也是最頭疼的是互相殘殺，很少互相幫襯。別說親戚之間互相見不得別人的日子比自己好，就是血親之間似乎也存在這種現象。我的父母就是，我把自己入贅其實完全是無奈之舉，家裡沒有任何的資源，為了討債才做出這種犧牲。”
說到這裡，丁曉峰有點哽咽，吸了吸鼻子，喝下一口酒繼續說道：“可是在他們看來，我跟著有錢人吃香的喝辣的，從來不會想到我內心的屈辱。我姐就最明顯，從小到大，按照正常倫理和邏輯來說，她比我大幾歲，理當關照我才對。然而並沒有，反而是聽說我跟麗水縣首富的閨女結婚之後，他們的第一反應是來跟我借錢，好像麗水縣首富的錢就是我的錢，也是他們的錢。人之所以一直受窮，生活在社會底層，還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別人就算想幫扶也幫不上，他們自己就會掉下去。”
這是丁曉峰的心結，他自己之前是完全沒想到，為什麼日子好過了，這個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地步，親人之間也會成了仇敵。
“這就是普遍人性，人自己過得不如意，就會把怨氣歸結到別的地方，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和藉口。說穿了，人本質上就是自私自利自以為是的動物，別人比自己強，日子比自己好，這是不能接受，不能允許的。人品好一點的，心裡腹誹，但未必會幹壞事，使絆子。可心底狹隘陰暗的人，就會使絆子，想出各種辦法去破壞別人。人的眼界和格局是很重要的東西，上流社會之間會互相捧，因為資源可以互相置換，共享，而窮人因為資源貧瘠，也只能算計自己人。要不然怎麼說，富養良心，飢寒起盜心。人真的富裕了，時間就值錢了，有很多比攀比別人更重要的事，精神上也豐富，犯不著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去計較。”古老爺子說道。
丁曉峰點點頭，心想還真是這樣，人畢竟都是以自己為主的利益動物，太短視自然只能惦記到嘴邊的一口吃的，稍微遠一點的收益和結果是看不到，也等不起的。大部分的人窮，還真的不是物質上的匱乏，而是精神上的貧瘠，心窮，自然吝嗇。
“那假如我被齊家掃地出門，自己做生意也失敗了，窮困潦倒回到丁家溝，你覺得能回到以前的那種狀態嗎。以前雖然窮得都要當褲子，可人跟人之間還沒那麼仇視，緊張。現在他們覺得我冒尖了，反而好像成了他們的眼中刺肉中釘，人人都想從我身上叼一塊肉。好像我就應該像個聖人，把財產全部平分給他們，給的少了還不高興，給的多了也不會說你一句好話。就連考上同濟大學的劉綵鳳，都覺得我就應該是聖賢，我應該帶著認識不認識的人一起致富，其實潛臺詞還是分錢給他們。這種認知太可怕了，自古我們這個國家就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人的潛意識裡，富人的錢都是因為剝削了窮人才得來的，包括我這種靠犧牲尊嚴，靠遇到幾個貴人相助才從谷底爬起來的人。我吃肉他們就不高興，我估計心底還想搶他孃的。”丁曉峰問道。
古老爺子笑了笑，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是真落魄了回去，迎接你的只有白眼和冷嘲熱諷，人人都要在你身上找優越感。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回去了，哪怕投資失敗，一夜回到解放前也可以留在城裡打工，賺點辛苦錢也好過跑回來。強者憤怒抽刀向更強者，弱者憤怒只能揮刀向更弱者，遭受欺凌的最弱者最後會報復強者。這是一個惡性迴圈，幾千年幾乎都無解。弱勢文化造就弱者，強勢文化造就強者，強者向弱者低頭，自古以來就沒有這個規矩。”
是啊，問題就在這，文化屬性的癥結在這裡是個死結。所以每個人最終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越挫越強，當你足夠強大，很多問題就不成為問題。強者對付弱者，這叫降維打擊，兩者之間根本不在一個競技層面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任何國家的地方都是共通的，只是當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這個規律隱藏得更深，深到了你幾乎看不見的地步。
“所以歸根結底，我還是不夠強大。就目前來說，我雖然跟人合夥開了兩個飯店，一個影視文化公司，還打理著東郊美食城。可其實我在江州是沒有什麼根基的，企業的抗風險能力太差，一陣風吹過來可能我就傾家蕩產。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建立自己的護城河，還有自己的人脈圈。但是這真的挺難的，一個人想翻身需要很多機緣。祖上沒有積累下什麼，甚至是負資產，可從我這一代必須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後人再承受我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丁曉峰說完鼻子有點發酸，昂頭將杯中酒一口氣喝乾。
“曉峰啊，人本身就該這樣。活出精氣神來，身上永遠要一股勁，苦點累點怕什麼。人生的底色就是苦的，眾生皆苦，你不吃這個苦，就要吃那個苦。等到若干年後，你再回頭看，其實一切都是值得，有意義的。”古老爺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