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工後回到江景別墅,丁曉峰看到齊宏又一個人坐在餐廳裡喝悶酒,悶悶不樂一個人想著心事。每天晚上回到家,兩個下酒菜,一瓶酒,這種狀態齊宏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顯得心事重重。
丁曉峰知道,作為一個集團公司的大老闆,個人資產幾百億,旗下公司養著上萬的員工,齊宏肩上的擔子重,壓力也大。做大事的人心理承受力強,但也有個極限,他們減壓的方式有很多種。
以前齊宏跟很多暴發戶一樣,每天晚上留戀於各種酒局,過著紙醉金迷鶯歌燕舞的奢靡生活,身邊美女如雲,換女人的速度比脫褲子還快。可是這一年來,他似乎厭倦了那種燈紅酒綠的生活,喜歡思考,一個人坐著喝酒發呆。
這種狀態也不能說好,但也不能說壞,反正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一樣有著自己的心結和痛苦,無人可以訴說。
“爸爸,又想心事哪,你是想丹丹了嗎?”丁曉峰在齊宏對面坐下來,抓起酒瓶給自己也斟滿一杯酒。
齊宏點點頭,喝下一杯酒苦笑道:“是啊,以前她在身邊的時候,整天吵吵鬧鬧的不肅靜。可她走了,不在身邊了,家裡太安靜了,連個吵架的人都沒有,怪沒意思的。”
“嘿,可不是嘛,家裡吵吵鬧鬧的也是個樂子,親不見怪嘛,沒有隔夜仇。一家人怕的不是爭執,而是怕冷血無情,心裡沒有別人,只有自己。”丁曉峰也喝下一杯酒,嘆了一口氣說道。
齊宏笑了笑,吃了口菜問道:“話是這麼說,但也不盡然,你們家裡人是怎麼回事,就是因為窮嗎,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想過,怎麼能不想呢,這是我心裡的傷疤。我們家其實也有普遍性,根源看起來是因為太窮,沒能力。但事實上我不這麼認為,根源是愚昧,不開化。從小到大父母在我身上都沒怎麼用過心,不過是扔了一塊饅頭勉強養大,其實沒付出什麼感情成本。
你不知道,很小時候我就開始幹活,我記得上小學一年級報名那天,學校都是我被父母攆著自己去的。我以為他們會帶著我去,可是他們害怕面對,居然攆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自己去面對一個陌生未知的地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回想起往事,丁曉峰心中再次翻騰起無數的苦水。
感情是不需要錢的,再窮的家庭,父母如果愛自己的孩子,都會想方設法給他們自己力所能及的,哪怕只是手工做的一個玩具,那也包含了濃厚的情感成分。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不需要成本的事情,放羊一樣讓孩子野蠻生長,自生自滅。
“嗯,你分析得不錯。可你知道這在心理學範疇叫什麼嗎?叫做吝嗇型人格,不光是物質上吝嗇,感情投入上也很吝嗇,要計算成本。造成這種吝嗇型人格的根源根源上還是因為物質上的窮迫,資源匱乏,給孩子多了,成年人就要少吃一口。
在原始社會,壯年勞動力是一個家庭,甚至一個部落的核心,維護這些人才能生存。孩子雖然是生命的延續,但畢竟是需要付出成本才能長大,成為壯年勞動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的夭折率是很高的,疾病,飢餓,戰爭都可能損耗,那就虧本了。
哎,生存其實比我們想象的都要殘酷得多。危難之際,人性的弱點暴露多,光明的一面少。所以不得不說,人類社會一直在前進,現在的社會就比封建社會生存要容易很多,這就是積極進步的一面。”齊宏娓娓道來,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丁曉峰怔了好半天,忽然有種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沒錯,的確是吝嗇型人格。雖然時代進步了,但很多人根子上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這就叫遺傳基因。
多少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不也照樣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撕破臉離婚時都恨不得弄死對方。在鄉村和一些城市裡,子女因為不願意贍養父母,對待父母比對付仇人的手段還要殘忍。
“是啊,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他們對我們都這麼吝嗇了。他們生養孩子只是因為大家都這麼做,他們不這麼做就無法立足,被規則不允許,為了完成任務糊弄著生了一兒一女。這樣的家庭成材率是非常低的,絕大部分都是在一個惡性迴圈裡打滾。看起來是一代比一代強,那是因為現在社會進步,接受教育比較容易,寒門子弟也都能上到初高中。其實本質上是沒有怎麼變的,從寒門出來的子弟競爭力還是比較弱雞,只有被精英家庭的孩子吊打的份。”丁曉峰終於想明白了,今天他留下來詢問苟小明,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齊宏拍了怕丁曉峰的肩膀,欣慰地點點頭說道:“你能這麼想,我真的很欣慰,證明我沒有選錯人。曉峰啊,說實話,你真的不像是你那個家庭走出來的農家子弟,雖然你只有高中文憑,可你比很多中產精英家庭培養出來的都要強。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我這不是遇到了你嗎,沒有你這個貴人相助我還不一樣屁都不是。”丁曉峰自嘲道。
齊宏卻搖頭,堅決地說道:“不,不對,你絕對不光是因為我。打鐵還需自身硬,很多人即便機會擺在面前,他也照樣抓不住,幹啥啥不成,跟老闆吵架第一名。可你不同,你的胸襟和格局天然就有優勢,認識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也很強。這種能力一定是需要天賦的,蠢笨的人是教不會的。”
“那大概我壓根就不是親生的,那個家庭只是收養了我,所有的人對我隱瞞了這個歷史。”丁曉峰說道。
齊宏想了想,說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天賦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遺傳,一少部分來自於基因突變。”
“不想這個問題,我也不想去了解這裡面的內幕。現在對我來說,重要的事很多,唯獨這件事是最不重要的,基本上我跟那些人都完成了切割,等到老太太死了,我跟他們所有的緣分就不存在了。”丁曉峰心裡有點疼,端起酒杯大口喝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