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念只覺得悲憤交加,這就是她一心維護的親人,為什麼這些人能做到這種地步?算計她還不夠,連段宏都不放過。她滿腦子都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知道段宏,不能讓他們去攪擾段宏的生活,那個脆弱憂傷的男人,是經不起這樣的風波的。
退是無路可退的,這麼小的房間,三個看著她長大的人,她又能退到哪裡?
牛超群和鄭學敏各自楞在原地,只有白萍不依不饒地追問,見牛念不說話,直接搶她手裡的揹包,要翻她手機。
牛念受到驚嚇,一把推開白萍,轉身就跑。
不能退,只能逃。
牛念抱著包往樓下跑,在樓梯上差點撞到人,她一時間沒認出來對方是誰,倒是老沈一把拉住她,問道:“姑娘,怎麼了?”
牛念甩開他,尖叫著跑下樓了。
老沈愕然地看著跑遠的牛念,他歲數大了,肯定是追不上的,又往樓上看。他不過是沒什麼事兒,想過來串個門,難道是有什麼意外?想到意外,老沈也有點擔心,趕緊往樓上走去。
牛念跑出老遠,總算冷靜了一些。
把手機從包裡翻出來,猶豫半天,撥了一個號碼,半天才被接起,卻是個女人的聲音:“你好,深深畫廊。”
牛念本也沒想那麼好運的正巧是段宏接她電話,她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可接起電話的真是別人,心裡更失落。
沒說話就把電話掛了,對方也沒有再打過來。
牛念捏著手機,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離開家,離開鄭學敏,她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曾幾何時,她為了多攢些錢,從不亂花,很少參加社交活動,也不太跟朋友出門,只為了給她最重視的家人們更好些的生活。此時此刻,天大地大,可她連個傾訴投奔的人都想不出來。
現在是白天還好,到了晚上怎麼辦呢?難道灰溜溜地回家,把段宏給她的錢交出去換住處?可是自己失業了,以後沒有每個月幾千塊給他們,他們會不會把自己掃地出門?
越想越難過,心思都能結成結,堵在心頭,快要喘不上氣,身體不住瑟瑟發抖。
牛念抬頭朝天空看了看,又看了看周圍匆匆而過的行人,不由嘆了口氣,原來不是她的感覺出了錯誤,是真的降溫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跟盛夏一樣炎熱,這會兒一陰天,立刻降到初秋的溫度。城的季節交替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現在的問題是,牛念身上的衣服還停留在盛夏。
看了看時間,都中午了,該吃午飯了。
一想到午飯,也不知怎麼的,就想起第一醫院食堂。還沒想到該去哪裡的牛念幹脆去了那裡。
在食堂點了跟仝年吃飯時點的菜,卻吃不出當時的味道,明明同樣的廚師,同樣的食材,可惜心情變了。
牛念一個勁兒往嘴裡扒拉飯,看上去很餓的樣子,卻完全食不知味。
她想起上次就是在這裡,聽到她爸跟她媽爭吵,因為很多年前她這個拖油瓶。那次是她第一次發覺,她認為對她來說很重要的家人,可在他們眼裡,她其實還是不存在比較好。那大概是她這一生中最嚴酷的一天了。當天晚上她就生病了。
或許嚴酷的經歷使人堅強,至少現在的她,能平靜地吃飯,能妥善地籌劃未來的日子。
她得先找個工作,有了收入,找個落腳的地方,被家人遺棄不可怕,自己遺棄自己才可怕。她才二十八歲,還遠遠沒到放棄自己的時候。何況,自己並未被所有人遺棄,她一直記得段宏看她時的目光,那麼的溫柔憐憫,給了她努力活下去的勇氣。
這麼一想,牛念不難過了,心情上的難過抵不過日子上的難過,日子都這麼難過了,心情上那點難過還算得上什麼。
牛念吃幹淨最後一點菜,擦幹淨嘴巴,準備奔赴新生。
在那之前,她朝食堂門口看了又看,有點失望,果然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那麼淺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錯過之後就如兩條平行線,再也不會有相遇的一刻。
牛念平靜地深呼吸,平靜地起身離去。
如果命運所賦予我們的俱是坎坷,那麼接受命運的我們不是懦弱,而是另一種堅強。
牛念離開第一醫院,並沒有想好該去哪裡,一邊思考一邊隨便找了個方向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抬頭,看見某個小區告示欄裡貼著一張招聘啟事:快遞門市,招聘雙十一臨時工,包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