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時,奶奶還在同她說著故事,那時正說到阿鬥命人大開城門那段,月娘依偎在姥姥的身上,卻是無論如何都聽不到接下來的故事了。
姥姥同她一樣也是胸無點墨的,肚子中也不過那幾個故事,這幾年間她早就爛熟於心了。
不過姥姥每次講時都會加進一些自己瞎編的情節,有時連自己都忘了,結局也是可篡改的。
不過月娘喜歡,她喜歡姥姥講故事時跌宕起伏的語調和引人入勝的動作,她聽著就好像身臨其境般。
就如這次,她是多麼埋怨趙雲救出了這麼一個扶不起的阿鬥啊,居然蠢到將父親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讓他人。
月娘不敢抬頭,只是將頭愈加埋進姥姥的懷中,抽噎著道:“姥姥,你還沒講完呢,月娘等著聽呢,你可不要耍賴了,答應了要給月娘講一個晚上的,現在還差三個呢。”
今晚的夜色很美,姥姥便在這一片美麗中安然地離世了。
姥姥說過,她不會離開小漁村的。
如她所願,她被永遠葬在了小漁村。
她說她喜歡雪,因為月娘和她娘親皆是在大雪漫天時出生的,只是可惜,她並沒有等到那一刻,那雪花飄飛,銀裝素裹的一刻。
獨自一人坐在門前,月娘忽然覺得無限地茫然。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前一個月究竟在爭取什麼,兜兜轉轉了一圈卻還是要回原點了。
當晚,月娘便獨自一人跑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迎著晚風只是想拼命地跑著。
她是多麼想一輩子都不停下啊。
她想,唯有讓疲憊與汗水包圍著自己,她才會暫時忘卻這些傷痛。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烏鴉的叫聲,冷風的呼嘯聲,還有海水的撲騰聲縈繞在她的耳邊,似是在和她一同悲痛。
跑著跑著,她最後在海邊的一處沙堆上停下,這是她和阿柯以前經常坐的一個沙堆,現在卻是長了一些雜草,看樣子是很久沒人再坐在這上面了。
月娘爬上沙堆,靜靜地看著前方浪花拍打岸邊的場景,細細聆聽著,清涼的海風自面上拂過,撫摸著她幾近潰爛的傷口。
“月娘。”
忽聽得一聲熟悉的呼喚,月娘忙轉過頭,便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立刻撲上去,大聲痛苦起來。
“阿柯,阿柯……姥姥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好害怕啊,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阿柯扶住她顫抖的肩,努力地安慰道:“不要害怕,月娘,不要害怕,阿柯在呢。”
前幾日他又被阿爹帶去那個地方了,剛回來便聽說了這些事,當他趕去月娘家時,便聽說月娘跑走了,他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個地方,果不其然,當他來到這時,便見到了一身寂寥地坐在沙堆上的月娘。
幾個月不見,那個身影更加瘦小了。
月娘哭得那麼無助,阿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便一把將她擁住。
發洩一下就好了,他如是想。
除了姥姥,阿柯便是她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
可這唯一的親近的人也將要被剝離了,她真的很害怕。
人生那麼長,要是就只剩她支身一人,那該是多麼的孤獨和可怕啊。
月亮悄地移動著腳步,原本波濤洶湧的海面此刻已然平靜無波。
兩人一同坐在沙堆之上,一如往昔一般。
這山,這水,這人,都不變,變的,只是這心。
往昔不複,只剩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