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汀遲疑了一下,依舊道:“正是。”
殿內死寂一瞬,裴洹倏然起身,將禦案上茶盞奏摺統統掃到地上,怒吼道:“無關人等都出去!”
眾臣慌慌張張退散,燕雲侯和陸眷卿他們卻沒走。
殿內瞬間空空蕩蕩,裴洹疾步走下臺階,彎腰一把掐住孫夢汀下頜,虎口抵著她喉嚨:“承胤方才受傷,被魔物所害,此刻生死未必,皇後,你最好想清楚再認罪,若耽誤了救人,你想保的人,一個都保不住!”
皇帝此刻才終於袒露出真正的情緒,孫夢汀雙目微微睜大,呼吸略有些困難,眼角淚水滑落:“是孫家的錯,是我的錯……”
裴洹扼住她的脖頸:“孤不需要你們認罪。說,瑞王的傷怎麼回事!”
瑞王府。
裴珩臉色白得幾乎透明,起先還在流冷汗,現在只是渾身抽空一般的疼痛,他不想在房間裡待著,胥錦把他抱到庭中扶桑樹下的躺椅上,裴珩清瘦修長的身形被不合時宜的一件裘氅蓋著。
“才早秋。“裴珩輕聲道。
胥錦握著他的手,守在旁邊,扶桑似乎永遠也開不敗,火紅落花鋪了滿地。
“是不是疼?”胥錦注視著裴珩,低頭吻在他手背上。
“疼。”裴珩知道自己此刻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強撐著說謊並沒有意義,“比起慈悲臺上,還是好多了。”
胥錦的靈力一刻也未撤離裴珩體內,那純淨精絕的力量無所不在,捕捉住每一瞬細微異動,試圖找出療愈裴珩的辦法。
“你的靈力,在我身體裡麼?”裴珩強打起精神看著他。
“在的。”胥錦為了不讓他太費力,便湊到他旁邊,令他只需輕聲說話就可以。
“在哪兒?”裴珩笑笑,眼裡萬般的柔和,抬起微微發抖的手,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自己額側,“所有心脈xue位麼?”
胥錦重新握住他的手,與他五指交扣,低頭親吻裴珩,耐心地道:“所有地方,你的所有地方,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那很好。“裴珩說,”胥錦,我那縷魂魄在魔海停留太久,即便受你煉化,也不能恢複如初,怕是兇多吉少。“
“別胡說。”胥錦的聲音微不可查發抖,“宮中正在查。”
裴珩似乎一點兒也不疼一樣,氣息薄弱地躺在藤椅上,細細端詳身邊的人:“胥錦,從第一次見你,我就想,這是世上最好看的模樣,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這就是最好看的模樣。”
胥錦擁著他,早秋時節,一襲裘氅著實過於厚重,可即便隔著這樣厚重的一層,他仍能清晰感受到懷裡人清瘦的線條。
“就因為好看,所以前世就留在雲府海境沒有走,這輩子就把我留在身邊也沒有分開。”胥錦看著他,“幸虧沒有旁人冒用這張臉。”
“冒用了也無妨。如若殼子底下不是你,遇見了也沒有用。”裴珩回手扣住他的手指,“胥錦,你的脾氣、習慣、說話的語氣……諸此種種,都讓我不得不喜歡,只要看見你,什麼都是好的。”
裴珩說話的聲音很輕,因為一用力就疼,但他的聲音清晰篤定:“世人常常懷念初見,可在我這裡,相處許多年後,也只會喜歡你更多些。從前我總覺著天長日久,沒有結束的時候,我永遠都能尋到理由在你身邊,或者把你留在身邊,如今想來,是我年少輕狂之過,仗著看不到頭的長相守,就什麼都壓在心裡。”
“知道錯了?”胥錦貼著他的臉頰,喉嚨發苦地笑著說,“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說,我還能拒絕你不成?你想要的,有什麼我沒給你的?”
“知錯了。”裴珩艱難地抬起手,撫摩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早知你要什麼給什麼,就該再張狂些,把你徹頭徹尾佔了,好過這麼多年只能悄悄得意。”
“沒錯,你沒錯。”胥錦似乎怕極了從他這裡聽到後悔二字,說道,“你雖然沒開口要求,我也早就認定你一個了。”
“總是你讓著我。”裴珩幾乎捨不得眨眼睛,細細看他。
“不光是我,我的王爺到哪兒,旁人也都只有讓著他的份兒啊。”胥錦的靈力捕捉到裴珩心脈間細微異常,心裡一盆冰水澆下去,那縷魂魄嚴絲合縫回到了裴珩身上,但內裡沒有徹底煉化的魔氣已經侵入裴珩心脈,如一滴墨水彙入江海,有跡而不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