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嬈神女道:“魔界自上古至今,從未真正安歇過,如今由異族的妖統領,後患無窮,若要一勞永逸,應當蕩平惡法境,徹除魔根!”
裴珩不悅道:“魔界動蕩,歸根到底是因為吸納了世間仇怨,聚出魔海。要除也該除魔海,怎能對整個惡法境下手?”
熙嬈神女冷笑:“承胤神君跟隨泓明麾下已久,但我們這些元老見過太多,你尚不知,魔界當年動亂引得四境塗炭,是怎樣的光景,要換天地太平,本就是要傾覆許多代價的。”
一番爭論,最後仍是沒有結果,裴珩按捺不住,離開去找胥錦,說了此事,問他看法。
兩人站在雲府海境萬丈高崖上,翻飛的衣袍之下便是無盡東海怒濤,胥錦的側臉籠在日出的光暈中:“既然魔海除不掉,那麼由我煉化魔海,如何?”
裴珩的目光被那人佔據,分毫移不開。
胥錦一身玄色暗紋衣袍,俊美妖冶的面容,氣勢如海淵緩臨。
裴珩問:“你所說煉化魔海,是什麼意思?”
他笑了笑道:“將那世間仇怨所聚的魔海吞收殆盡,煉化為天地初純之力,摒除怨忿,再散回惡法境,還世間淨土。”
裴珩靜默許久,道:“……以身為器,盡舀江海……當真可為麼?”
胥錦微笑望著他,輕描淡寫道:“世上尚有沒人走過的路,承胤,我身在此,沒什麼不可為,我要做的,天地也不能攔我。”
“生死呢?你也置之度外了麼?神明亦有私心,傾覆天道,人人猜忌誅伐,也無所謂麼?”若換做自己,裴珩定然也一樣,但面對胥錦此話,他卻不能不留一分狹隘。
“是。”胥錦道。
裴珩心裡空蕩。
“可有的牽念,比生死更放不下。”胥錦注視著他的眼睛,滄海雲浪俱在眼中。
裴珩胸膛一震,清明的眼底再不能毫無波瀾。
但他硬生生壓下。
裴珩側過頭,青絲在懸崖的風中紛揚:“隔山隔海,有些事,不能開口的。”
胥錦望著他平靜的側臉,抬指撫過那清冶眼尾的溫潤:“不說,有或沒有,都不必說。”
裴珩到底未動聲色,眼角是他指尖的觸感,好像一星火,又好像一滴淚。
雲府海境的日子安逸歡愉,半年之後,惡法境再起異動,魔海積聚,胥錦打算借這次機會一試。
九重天淩虛殿再次召集諸神,恰逢裴珩將要閉關。
高大擎天的扶桑木已過了花期,胥錦與他告別:“此去惡法境,或許很久才會回來。”
裴珩走近來,輕輕笑道:“下次見,你或許已成妖魔道主。”
“是又如何?我不會縱容他們亂來。”胥錦伸手,把他拉到懷裡,靜靜擁抱片刻, “來日若真為妖魔道主,你會不會率諸天神來殺我?”
裴珩沒有推開他,依舊不動聲色:“永遠不會。”
胥錦放手:“回去吧,等我。”
清晨的江陵,遠山鐘聲悠悠回蕩,胥錦睜開眼,裴珩高熱已退,安安靜靜伏在他懷裡,病後臉色更加蒼白,白得近乎透明。
胥錦將自己所能回憶起部分傳與他,又探了一邊裴珩心脈,描摹過他殘缺不全的魂魄,待胥錦收手,裴珩也醒來。
裴珩睜開眼,好一會兒沒動,開口道:“我去沐浴,今日同你去青玉殿入赦。”
兩人起身,裴珩頓了頓,道:“你如今還是那樣想麼?魔海若仍在,你還是打算……收服它、煉化它?”
胥錦抱起他往屏風後走去,將他抱進浴桶,裴珩也沒有推拒,好似不過一天就被伺候習慣了。
胥錦接過裴珩脫下的濕衣:“沒有更好的辦法,魔海積聚千萬年,世間怨忿嗔怒皆入其中,若能封印,就封印,若能煉化,就煉化。”
“皇城內外魔氣頻頻出現,與它有關?”裴珩問。
“暫時不確定。”胥錦回到屏風外,僕從送來衣物,他邊更衣邊道,“別擔心,有什麼打算,我都會跟你說。”
裴珩沐浴過後恢複了心寬模樣,同胥錦離府騎馬,往青玉殿去,見證自家“男寵”加官進爵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