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裴珩這張禍水臉,一連五六日天天來,怎能不認得?
裴珩仍維持一臉浩然正氣,淡定哄胥錦道:“臉熟罷了。”
夥計十分有眼色,過來把眾紅顏轟到一旁,又對裴珩一哈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引他們往訂好的雅閣去了。
裴珩讓人把旁邊雅間空出來,找來個文雅素淨的琴師陪胥錦聊天,安排胥錦在裡頭等自己:“不用理別人,想要什麼就吩咐,錢不用管。”
末了又補了句:“不許召姑娘。”
夥計退出去,裴珩盯著胥錦點頭答應自己,才往隔壁去了。
“沈公子來了!”
“來來來,給沈公子留位置,紅鶯,斟酒!”
隔壁雅間正是酒酣耳熱之際,一群貴公子見了裴珩便轟然起鬨,把他讓到位上,又喚舞娘、琴師來助興。
這裡頭都是萊州數得上名號的權貴世家公子,酒過三巡,一屋子紈絝原形畢露,東拉西扯,從鸞金樓頭牌聊到這次東巡隨行,又說起下月滇南入港的一批翡翠。
萊州刺史主簿家的次子程溪墨湊過來道:“沈公子,過幾日我家設宴,帖子已送到府上,沈公子可一定來啊!”
裴珩與他碰了一杯,笑道:“一定。”
裴珩問:“我在京中與柳老曾經見過,聽說柳老膝下的柳四公子曾在萊州為官,程兄可聽說過?”
程溪墨醉眼中有一絲猶豫,道:“那柳四從前是刺史手下主簿,後來貪賄入獄,死在靈礦了。”
裴珩有些驚訝:“聽說柳四人品不錯,怎會犯這等傻事?”
程溪墨意味深長道:“他有沒有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胥錦漫不經心聽著琴師演奏,點心嘗過一輪不再動,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
忽然他耳尖微動了動,從鸞金樓四面八方隔著門隱隱傳來的笙歌嬉罵中,捕捉到一絲怪異的動靜。
仔細搜尋,夜幕已降臨,胥錦的目光穿過燈火交錯的瓊樓玉宇,定格在樓下不遠一方毫不起眼的小院內。
四面都是兩三層樓起的琉璃碧瓦,燈籠照得夜如白晝,唯獨那小院低矮,黑乎乎的,夾在一群樓宇之間顯得可憐巴巴,又如一張陰森的嘴。
絲絲縷縷碧色靈氣從小院內飄出,同時還有悶悶的嗚咽聲,聽起來十分絕望,可傳不了多遠,便被風吹散。
胥錦捕捉到一絲靈氣,發覺竟十分熟悉,與葵川夫人的靈脈極其相似,不由更加煩躁:“這麼快又找來了?”
思忖片刻,他對琴師交代幾句,便翻身越過窗子,從欄外幾個縱躍,悄無聲息掠往那暗沉沉的小院兒去。
一屋子喝得東倒西歪,裴珩晃晃悠悠起身,道了句失陪,出門後便往胥錦所在那房間去,推門卻見沒人,那琴師起身一禮:“那位少爺匆匆出去了。”
裴珩蹙眉:“往哪去了?留話沒有?”
琴師道:“那位少爺說,他散散步就回來。”
裴珩順著琴師手指的方向看去,雕花窗扇大敞著,隨風晃動。
他一股氣堵在胸口,恨不得立即把胥錦揪回來:“散步要從窗戶走麼?”
胥錦悄無聲息落在小院房頂上,周圍酒肆拔地而起,把這院子四面圍得只剩一掌天空,入夜燈籠亮起,四周明晃晃的喧嘩,這小院一盞燈也無,夾在鬧市裡頭,黑得像是一口枯井。
沉悶嗚咽聲就從院內矮房傳出來。
胥錦確認附近沒有人,從房來奇怪,方才在鸞金樓雅間裡遠遠捕捉到一絲靈力,摸到跟前反而消失了個一幹二淨,哪裡還有絲毫靈氣,只有凡人的痕跡。
胥錦走到牆邊一張破桌子旁,便見牆角歪歪扭扭躺著個人,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布團。
那人半蜷著,屋裡黑黢黢,唯獨歪斜木門縫隙透進些許外頭酒樓的燈光,照出那人模樣。
看身量是個十五六的少年,身上臉上滾了不少灰,眼角一片烏青,一看就是被人揍了綁在這裡,不知是要做什麼。
少年一見胥錦,分外激動,興許是將他當作綁自己的人,嘴裡塞著布團說不出話,便從鼻子裡“嗚吳霧嗚”一陣亂哼,臉頰漲紅、青筋暴起,八成是在罵人。
胥錦未料到,這地方不但沒有靈力存在,反而莫名其妙撞見這麼個倒黴貨,他站在原地思忖一瞬,最後還是走過去,蹲在那少年跟前。
少年眨巴眨巴眼,胥錦把他嘴裡布團抽出來,少年扭著往過靠,嘰裡呱啦不帶喘氣道:“你是誰?來救我的嗎?官府的人?我舅舅派你暗中跟著我的是不?怎麼才……”
胥錦立即把布團塞回他嘴裡。
少年又定格在原地瞪著胥錦,胥錦蹙眉做了個噤聲手勢,毫不掩飾的嫌他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