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裴珩的虎符交還皇上,朝中以孫氏為首的外戚一黨氣焰更盛。
裴珩曾經率昭武玄甲東徵西戰,西域諸國已被昭武營打服了,北疆眾部也多年未犯,北大營長年鎮守北疆,要說功高震主也不過分。
如今小皇帝長大了,身邊有無數張嘴,他心中究竟是否忌憚這個皇叔,誰也不知道。
若皇上早已不信任裴珩,那麼讓裴珩來辦此案,便是把他推到風口浪尖。
“不論皇上怎麼想,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裴珩風輕雲淡道,“昭武營可以只站在大燕這邊,我卻要站在大燕和阿洹身邊。”
金鈺滿腹勸諫到底嚥了下去,領命退下。
翌日,天還沒亮,禦駕啟程,回帝都江陵。
放眼望去,沿街沿巷,海潮一般的人群熙熙攘攘鋪出去九裡地,攢動人潮中間被士兵開出一條道。
“陛下起駕——”
大太監一聲高喝,上林宮重重宮門門次第大開,靜鞭數響,鹵簿儀仗綿延而出。旌幡幢蓋流彩斑斕,迎風而起,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結束東巡。
天子禦輦所經,人們紛紛跪拜下去,由近及遠,如一道黑壓壓的浪潮,山呼萬歲。
裴珩就不著聲色地在人群之中,遙遙恭送裴洹。
沿海城中,百姓久久不散,眺望著車馬隊伍的背影還在議論,裴珩轉身穿過人潮,步行慢慢離開。
這一早,胥錦是被外頭動靜吵起來的。
萊州臨海,暮春的清晨一出門就是清涼微潮濕的小風,日光晴朗,小廝帶胥錦在宅子裡逛了逛。
這宅子有些年頭了,青磚黛瓦,抱樸清雅,花木盆栽蔥鬱有致,園景清淡,宅邸裡有種書卷氣,宅子主人有一定身份,低調樸素,唯一的三層小樓是間藏書閣。
胥錦只是隨意看了一遭,並非因為沒興趣,而是府裡實在吵鬧,從前廳到後院,許多人匆匆地進出,壯漢搬運東西進各個院子,又有工匠拎著大件小件的工具來修繕屋宅。
工匠和僕從說話吵鬧,搬運重物的叮鈴咣啷嘈雜,喧嘩得擠滿了春日清晨的宅子,胥錦醒來時以為要拆房子。
“少爺讓一讓啊,看腳下。”
“當心弄髒少爺衣裳。”
小廝帶他去找裴珩,兩人在迴廊上讓過扛梯子的修瓦工、四人一起搬著的大塊石料,從院子裡熙攘的家僕和挪動青榕盆栽的花匠中間擠過去,胥錦幾乎要不耐煩得翻上房簷抄近道。
金鈺在廳後偏屋門口跟府裡管家核對修繕用工,正遇見胥錦,笑呵呵打了招呼:“少爺找公子麼?在前廳。”
胥錦繞到前廳,南柏木雕花對扇門敞開著,廊下晨光灑進門檻,裴珩一身霜色的長袍正坐在正位上,手裡還握著一柄摺扇,搭在身前。
屋裡堂桌椅子都是紫檀木,僕從也端茶遞水進進出出,幾個中年男人在他跟前,或坐或站,正圍著裴珩說著話。
裴珩見胥錦便朝他招招手,胥錦也不客氣,徑直走進去,隔著紫檀木鐫花方桌坐在他旁邊位上,他一身玄色衣衫,面貌妖冶而淡漠,倒是像足了富家少爺。
一華服中年男人拱了拱手,神情和悅:“這位少爺風度卓然。”
裴珩笑道:“家裡沒什麼人了,也就我們倆個。”
胥錦感到莫名其妙,抬眸看了裴珩一眼。
府裡的熱鬧對他來說很陌生,說不出的舒適,他尚不知,這就是俗塵的煙火氣息。
那華服男人點點頭,沒多追問胥錦,道:“沈公子也是念舊的人,看府上這些動靜是要生意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