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錦本要擋開他,垂眸看清裴珩動作後,卻僵住了——他伸過手來,親手把烏金匕佩回胥錦腰間。
那雙手是蒼白的,手的主人是病弱的。
他不怕自己拔刀麼?
胥錦看著這近在咫尺的狂妄之人,卻看不透他。
“今兒給你上了藥,不知對你起不起作用,有沒有不舒服?”裴珩對他一瞬間的動搖似乎既未察覺也不介意,隨口問道。
“……還好。”胥錦靜靜站著,最終沒有去拔刀。
“隨我來。”裴珩低頭給他把長匕扣好,牽起手將他送到不遠處恭候的馬車旁,手上握了握,而後松開,目送胥錦上馬車。
上去前,胥錦忽然回身攥住裴珩的手腕,兩人貼得極近,胥錦的黑眸注視著他,語氣篤定:“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裴珩身體很放鬆,只笑笑,他彷彿永遠都不知妄怖:“你剛才就可以殺了我,但你沒有。”
為什麼呢,胥錦想,似乎是捨不得。
盡管裴珩一見面起就頻頻戳他怒火,但又沒傷他,甚至待他不錯。裴珩之前的凡人,卻是要他的命。
他面對裴珩時總有湧動的莫名心緒,興許是從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後,感知和情緒複蘇的結果。
遠處玄甲衛已經蓄勢待發,胥錦轉身上了馬車。
“回去等我。”裴珩上前道。
胥錦端坐馬車內,姿態端雅而挺拔,透過簾席被掀開的縫隙與裴珩對視片刻,帶著裴珩掌心溫度的手按在腰間烏金匕柄,唇輕抿成一條線。
他只是看著裴珩,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真是一舉一動都漂亮,裴珩想,比許多貴族少年更有風度。
裴珩放下車簾,目送馬車離開。
“殿下。”金鈺隨裴珩上了另一架馬車,玄甲衛跟了上來。
“怎麼?”裴珩見金鈺一臉複雜難言的神色。
金鈺笑道:“殿下可真體貼啊。”
裴珩眉頭一抬:“怎麼,羨慕?”
金鈺:“不敢不敢。”
裴珩靠在車廂內錦繡軟墊上:“我見他,忽然想起阿洹從前。”
金鈺聞言默了默。
裴珩口中的阿洹便是他皇侄兒,如今的燕國皇帝裴洹,也是下旨拿走裴珩兵權的人。
“陛下密詔殿下,不知是為了何事?”金鈺問。
裴珩撩開袍擺,長腿搭在微微閉目小憩,道:“應當不是為了這鮫妖。”
金鈺偏過頭將馬車簾挑開些許,與外頭人迅速交流了訊息,放下簾子稟報道:“下船後,那鮫妖應當已經進入溫戈所察範圍,他竟沒發現。”
裴珩淡淡道:“青玉殿的人沒發現……稀奇了。”
蒼官影裡三洲路,漲海聲中萬國商。
東牟郡坐擁刺桐港,於東海沿線三海灣十二大港中最為繁華,海貿之盛,單看碼頭上終年絡繹的商船便知。
富貴之鄉,禦駕巡幸來此,自是朱輪華轂熙攘滿街,笙歌樂舞燈火耀夜。
皇帝此次東巡,於今夜便是迎駕回港一宴,比起離港,聲勢更加浩大。
萊州建有離宮,逶迤華美,名為上林宮,也在東牟郡。
瑞親王隨行玄甲衛留候上林宮外,裴珩與金鈺下了馬車,宮人提燈引路,往夜宴所在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