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心裡驚濤駭浪,面上卻絲毫不顯,不卑不亢地叩頭謝恩,就退回座位裡去了。
宴席繼續進行,坐在前座上的鄭王卻連喝酒的心思都沒有了:這崔叔明一向與自己作對,林婉城也屢次三番地暗害自己的表妹,他們倆勞燕分飛本來是一件喜聞樂見之事,現在皇上橫插一槓,竟然讓他們就這麼破鏡重圓了?
平王內心也有一些小小的漣漪。他一向與崔叔明交好,看到自己朋友與心愛之人重修舊好本應該高興才對,怎麼自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呢?
大臣和受賞的大夫們觥籌交錯,相談甚歡,唯獨林婉城被剛剛發生的事震驚到,她盯著席面上擺著的一盤水晶蝦餃若有所思。
白華見她出神,不由拿手肘輕輕一撞,低頭輕聲道:“怎麼,要回家與叔明團聚,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林婉城無奈道:“我是發愁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白華就“呵呵”輕笑兩聲。
太和殿這裡正在飲宴,一個小太監忽然快步走進殿裡來。躬身行禮,口稱:“萬歲,太後娘娘聽說定遠侯侯爺夫人進了宮,特命奴才來請她去壽康宮一見。”
林婉城心裡一驚:太後怎麼會想見我?莫非是采薇?
卻見隆乾帝點頭道:“太和殿宴請群臣,崔夫人怕是也有些不自在。既然如此,你就去壽康宮去陪陪太後吧。”
林婉城趕忙離開座位謝恩,她看一眼崔叔明,沖他略略點一點頭,就隨著前來傳話的小太監躬身退了出去。
小太監引著林婉城一路穿宮繞院朝壽康宮而去。
二人走到一所宮室前,忽見不遠處拐過來一個十五六歲的漂亮姑娘。她一身紫色宮裙,頭上珠環翠繞,十分華貴。但是,這金玉的光輝似乎有些喧賓奪主,將她本人的光彩都給遮蓋了,林婉城不由在心裡暗暗搖頭。
那姑娘身後跟著一大群丫鬟僕婦,身側還有一個綠色湘裙的女子,那女子正抬手指著林婉城與她低聲說笑。林婉城抬眼將那女子一看,心裡不由冷笑起來:這不是久不見面的蔣傑蔣大小姐?
林婉城一見到蔣傑,就對這個紫色宮裙的姑娘的身份有所猜測。
蔣傑指著林婉城低聲說了幾句,紫色宮裙的姑娘就在路旁停下腳步,瞪眼看著林婉城慢慢向她們走進。
小太監領著林婉城走過去,當先躬身給那姑娘行禮:“奴才參見平陽公主,蔣大小姐。”
林婉城嘴唇勾起淺淺冷笑:這果然就是齊王一母同胞的妹妹,蔣淑妃所出的平陽公主。林婉城低著頭,隨著小太監上前見禮:“臣婦參見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尚未說話,蔣傑就忽然冷笑道:“臣婦?林婉城,你大夢未醒嗎?你早就被崔將軍休棄了,還敢妄稱臣婦?”
其實,自始自終崔叔明都沒有休棄過林婉城,寫下休叔的只是侯府的崔佟氏。但是,蔣傑一心愛慕崔叔明,她最見不得崔叔明對別的女人一往情深,所以她甘願這樣自欺。
平陽公主也不急著讓林婉城起身,聞言就笑起來:“早就聽人說林小姐你是個狂妄自大的人,以前本宮不願相信,到底是定遠候爺曾經的結發妻子,不至於太差勁才是。今日一見麼……”她故意將嗓音拖長,圍著林婉城轉了一圈才慢慢道:“姿色倒也是有幾分,品格就有些差強人意!”
聽人說?聽誰說的?蔣傑嗎?你們真不愧是表姐妹,看人用的都是一副眼睛!林婉城暗自腹誹,卻也不敢宣之於口。她保持這半跪的姿勢,勉強笑道:“多謝公主誇贊!”
蔣傑不由喝道:“公主幾時誇你了?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
林婉城不卑不亢道:“陛下是天子,公主又是陛下的孩子,可以說是是天子之子,看人的眼光自是要比我等凡人高許多,臣婦無才無德,卻能讓公主贊一句‘勉強使人滿意’,敢問蔣小姐,這不是誇獎是什麼?”差強人意,差強人意,說白了不就是勉強使人滿意?
蔣傑氣的火冒三丈,平陽公主卻哈哈笑起來:“真是好一副利嘴鋼牙!”她略略一頓,神色陡然變冷:“就憑你一個賤民也敢跟本宮玩文字遊戲?”
林婉城忙道不敢。蔣傑就在一旁給平陽公主吹風:“公主,可千萬不要讓這賤人含糊過去。在您面前,她竟敢自稱臣婦,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平陽公主聞言,立時就上前一步,可是她剛一聞到林婉城身上隱隱傳來的一種香味,又趕忙捂著鼻子退回去。
平陽公主看著林婉城好奇地目光,趕忙又將帕子放下來。她指著林婉城怒道:“表姐說得對!林婉城,你不是能說會道嗎?你就告訴本宮你憑什麼敢自稱‘臣婦’,解釋得讓本宮滿意倒還罷了,你膽敢有半個字的欺瞞,本宮立時讓你身首異處!”
一旁的小太監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其實,從兩廂照面,蔣傑一開口,他心裡就已經明鏡似的:這林婉城怕是得罪過這位蔣家大小姐。只是蔣家勢大,又有平陽公主在場,他一個小小太監怎敢置喙?所以他幹脆閉著眼睛站在一旁看白戲。直到這位平陽公主竟然要讓林婉城身首異處,小太監才開始慌了神。
林婉城是太後親口傳召,如果還沒有走到壽康宮就被公主殺了,那他如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