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工程交給他,說是送錢上門都不為過,餘田生翻著合同,拿手機給謝寄發語音。
“謝寄,合同我看過了,你真要交給我這光桿團隊來做嗎?我是想著這麼大發專案找蕭總的公司做是不是更有保障,或者陳光明也可以……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掙點錢,心意我都明白……”
謝寄這次卻是秒回:“你做不了?做不了就直說,我換人。”
“也不是做不了,我的意思是……”餘田生說著一頓,馬上改口,笑著說,“行吧你都敢交給我,我哪有不敢接的。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現場看看?”
“最近都沒空,你按合同來就行。”
謝寄倒是公事公辦,不過也沒騙餘田生,他確實是忙。
昭風投資拍攝的幾個電影要趕寒假檔春節檔上映,年底又是大大小小頒獎禮最集中的時候,加上那個探險綜藝一直在錄制,他少不了到處出差。
直到一月底,距離大年不到一星期,謝寄終於能夠喘一口氣,回到濱城後先去了醫院。
護工說徐寒芳的狀況維持得不錯,一天中除了昏睡,醒來後會看看電視,或者趕上家裡人過來會聊幾句,只是疼痛沒有減少,止痛藥的劑量已經加到最大。
此時徐寒芳還在睡。
謝寄將口罩戴好,先去洗了手,然後坐到床邊,將徐寒芳的手放進被子下,給她按摩一會兒手臂和手指。
突然他自己的手指被扣住,謝寄怔了一下,緊緊盯著徐寒芳的臉,可惜等了好久那雙眼睛都沒有張開,才知道那只是她的無意識反應。
稍晚周瓊芳提著保溫桶過來了,跟謝寄在病房門口打了個照面。
她似乎有話要說,但謝寄沒有給她機會,點點頭就錯身走開下了樓。
謝寄將司機打發走,自己開車去了別墅,卻只停在路邊遠遠看著,別墅樓下是一個大院子,院子裡已經堆滿亂七八糟的雜物垃圾,天黑後裝修工人才陸續走出來。
走在最前頭的人是趙麻子。
這是謝寄從餘家莊離開後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他老了很多,頭發白了,背也有些佝僂,臉上還架著老花鏡。
謝寄把車窗降下來一點,但沒有下車。
趙麻子從車前走過時看了一眼,轉頭跟身邊的工友笑著罵天罵地,資本家都是吸血鬼,他們這些人幹一輩子苦力也開不上這麼好的車。
一個工人笑著問他:“不是說你兒子最近當明星去了?明星多賺錢啊,以後也給你買豪車。”
趙麻子嘿嘿笑著,又退兩步走到車窗邊,推推眼鏡往車裡看,卻正對上車裡的一雙冷眼,他表情一滯,馬上幹笑著走開,扯著嗓子說:“這車不咋樣,裡面連個燈都沒有。”
謝寄都聽到了,幹脆把車窗落下,外面十幾個人都看過來,只是沒人認識他。
他又把車窗關上。
後視鏡裡的人群走遠,眼前別墅裡的燈相繼熄滅,謝寄啟動車子,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直到有人過來敲車窗。
餘田生剛出院子一眼就看到這輛停在路燈下的黑色越野,忙緊走幾步湊在玻璃上往裡看。
謝寄在咳嗽,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他敲了車窗,一下兩下很多下後,車門才咔噠響了一聲。
餘田生拉開車門,謝寄扭過頭,從口罩下面啞聲問他:“這車敢開嗎?”
“你敢讓我開我就敢開。”餘田生一雙眼睛落在謝寄臉上,忍不住皺眉,“感冒了嗎?嗓子是啞的。”
謝寄沒說話,抬身準備下車時又按著心口跌回去。大概坐得有點久,車裡又沒開暖氣,身體是僵的,剛挪動就扯得心口痛。
“怎麼了?”餘田生緊張道,“你先別動……”
謝寄揉了揉心口,慢慢起身下來,餘田生已經繞到另一邊去開副駕駛的門,但謝寄自己拉開後座坐了進去。
餘田生只好把副駕門關上,默默去前面開車掉頭,平穩駛出別墅區。
他從內視鏡裡看謝寄,猜他應該還是不舒服,口罩上的眉頭緊鎖,額頭上隱約有些細汗,忍不住提起心來。
“還好吧?”他小聲問,“要不要去醫院?”
謝寄歪靠在椅背上,幽幽開口:“剛從醫院出來。”
“看過了?醫生怎麼說,是感冒嗎?你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
何止冬天,一年四季就沒有他不容易感冒的季節,只是餘田生不知道而已。
謝寄沒睜眼,不置可否:“吃過藥了。”
餘田生又看後視鏡一眼,路燈車燈閃過,照得那張臉時明時暗,有種令人心驚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