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明愣了一下,給氣笑了,起身過去踢了一腳餘田生小腿,他那條受過傷的腿。
餘田生痛得嘶出聲,一骨碌坐起來,瞪著兩只不知道是被酒精還是怒火燒紅的眼,罵道:“陳光明你他媽有病!”
“我有病還是你有病?”陳光明不氣不惱,“我有病都看醫生了,你有病就發瘋?還專挑我請客的時候砸場子?”
餘田生還是惱火,但陳光明說的也沒錯,老闆請客他打架,不是砸場子是什麼?
“報警了嗎?”他狠狠抓了抓頭發,“讓他報,一碼歸一碼,我去蹲局子他也別想好過……”
“你以為局子那麼好蹲?你是忘了那個葉小姐他老公怎麼被招待的?”
陳光明說完又退回椅子裡坐下,也有些疲憊:“告訴你,我能讓人搞他,也總有人能搞你。小魚,你光明哥不光明,有些東西不想跟你說太多。”
餘田生有時候是挺恨陳光明,恨他那時候對他做那種事。
但更多時候,就比如現在他這樣坦蕩亮出他的底色,他那些恨又像被戳了洞的氣球,一絲絲地洩氣。
“你來找我幹嘛?要我給他道歉嗎?”
“道個屁歉!”
陳光明爆粗口,餘田生不太適應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心裡難受,但這難受就跟夢裡餘莊河的水草一樣,飄飄蕩蕩,想抓抓不住,沒見過的人又不會懂。
“說說吧。”還是陳光明開口,“早看出來你不對勁。讓你過來給我做事,又沒讓你家都不要。真當我說你連孩子都不管是玩笑啊?我還每個星期去看看我那小兔崽子呢。”
餘田生頹喪地倒回床裡,瞪著工地鐵皮房的天花板,有口難開。
他怎麼可能說謝寄在學校裡說那種話,怎麼能告訴陳光明因為謝寄喜歡他又因為他被陳光明惡心過所有惡心謝寄的喜歡?
說不清,什麼都說不清。
“沒什麼要說的。”他自暴自棄,“你看兒子天經地義。”
那意思是他沒兒子可看,所以不用回家。
陳光明有些好笑,晃動椅子,椅子挨著櫃子這前後一晃磕出悶響,倒顯得房間裡令人窒息的安靜。
“你跟那小鬼幾個意思?”
餘田生不開口,陳光明只好自說自話:“你躲他總不是因為欠他錢吧?”
“他都不用錢。”
陳光明哼笑:“不欠錢那就只能是欠情咯。你光明哥不是八卦的人,但我多吃幾年飯也不是白吃的。小魚,你這樣我都有點看不起你。”
餘田生霍地坐起來,酒精過敏在他臉上脖子上留下大片大片紅疹。
他下意識亂抓,出口嗆道:“我出力你出錢,本來就是兩清。愛看得起看不起。看不起我走人。”
“你也就會走人!”陳光明再次氣笑了,“奶奶的,幾年了你還是這個德性!那年你躲回老家不出來,現在還動不動就走人!”
“別跟我說那年!那年不是你對我做那種事,我怎麼,怎麼會……”
他突然愣住,本就混沌的腦瓜子裡嗡地一聲,像有一道閃電直直劈下。
如果不是陳光明,不是崔永貴,不是被迫承受那些不堪的待遇,那他就能接受謝寄的喜歡嗎?
餘田生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卻不敢往深裡想,忙雙手搓臉,借題發揮地沖陳光明低吼:“我不想罵你,趕緊滾。”
陳光明動都沒動,餘田生放下手看過去,卻被陳光明迎面丟過來一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砸在懷裡,餘田生才看清是手機,陳光明的手機。
“幹嘛?”他問。
“自己看。”陳光明摸口袋找煙,啪地一聲點上火,“你躲起來了,我被拉著做了一回家長。你知道謝寄搬學校住了嗎?”
餘田生低著頭盯著手機螢幕,螢幕上是謝寄趴在課桌上的照片。
因為趴著,謝寄的臉看不到,只看到六七月的天他還穿著冬天的校服外套,骨感的肩背一覽無遺,蒼白一截脖頸隨時都要斷掉一樣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