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睡時很乖,面板簡直白得透明,臉頰上的那顆痣像顆暗淡無光的的寒星,鼻樑很高,嘴唇形狀好看但缺乏血色,甚至有些淡紫,還幹裂起皮。
他需要喝點水,餘田生只是想想,卻不敢動,生怕自己做得不對不好,讓床上脆弱的小孩再次受傷。
羅媽媽過一會兒回來,招呼餘田生到椅子上坐,他不想坐,就在窗戶邊靠著。
“譚醫生說暫時應該沒事。”羅媽媽像是安慰餘田生,“真是多虧了你,不然後果難料。”
餘田生不認同,但也沒有說什麼,因為想到自己之前住院,才沒話找話地開口:“我以前也住這張床。我好了,他肯定也能好。”
羅媽媽笑笑點頭:“嗯,我想也是,哪有人一直背時的,遇到你他就開始走運了。”
“您這樣說,我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認真的。”羅媽媽把謝寄紮針的手放回被子下,抬頭看著餘田生,誠懇道,“這鎮上大家都認識,你跟你奶奶你師父都是好人,大好人,謝寄這孩子苦歸苦,能有個人這麼關心他,我也替他感到高興。”
餘田生被羅媽媽越說越羞愧,他其實什麼也沒做,僅僅是跑了一段路而已,絕對說不上什麼好人,更不值得被這樣感激。
“媽媽,我沒做什麼。”
餘田生看著謝季,想起那次在竹林裡他橫眉冷對的樣子,又想起好幾次夢裡他像小狗似的對他齜牙,心頭縈繞著密密麻麻的疼痛。
“對了媽媽,他幾歲了?”
“十三。”羅媽媽回道,“剛滿十三。”
十三嗎?明明看著還不到十歲。
餘田生除了嘆氣,什麼也沒說。他自己十三歲上了初中竄了個子,雖然在他的同學裡也屬於瘦弱的,但比起謝季……
可是謝季如何跟他比,他有奶奶,有健康的身體,有隨意走動的自由,謝季又有什麼?
稍晚一點羅媽媽催餘田生回家,明天就過年了,奶奶肯定在等他回去。
他本來是想留下等謝寄醒來,但羅媽媽堅持自己看護,他找不到理由只好回家。
隔天大年,盡管只有祖孫兩個,奶奶還是做了滿滿一桌子菜,說是辛苦了一年,他們也應該犒勞自己。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餘田生也許還能全身心享受這一頓豐盛大餐,然而因為擔心醫院裡生死難料的謝寄,他現在對著這麼多好吃的也全無胃口。
他心不在焉,奶奶喊幾次他都沒聽見,只好上了筷子,他手一疼往回抽,人也從凳子上蹦起來。
“好痛。”手痛腿也痛,痛是真的,但餘田生演得也不假,“奶奶你幹嘛打人,大過年的,手都腫了。”
奶奶同樣氣不打一處來:“還知道過年,你這出去一趟回來魂都找不到了,跟你說話聽不到,看這碗裡被你挑的,你是雞還是狗啊亂刨。”
餘田生看碟子裡被翻得一塌糊塗的菜,再不敢頂嘴。
初一奶奶領著餘田生去給師父拜年,兩家人喜氣洋洋吃了頓飯,餘田生也表現積極,但師父偏偏瞧出了不一樣,過煙癮的時候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有。”餘田生嘴硬。
他是知道的,師父跟奶奶一樣關心自己,但他們都不會理解他頭腦發熱的想法。
說來說去,他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別說養一個有病的孩子。
所以他怎麼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