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滿地的碎屑和磚頭,枯死花草與破損的鐵柵欄將這裡渲染出一種荒蕪的頹敗。
只幸好房屋在雷格納竭力的加固咒語下還勉強完整。斯內普快步繞過障礙物,倏地想起蕾雅曾經對他辦公室造成的損壞。他哽了哽喉嚨,暗自為妻子一貫的亂來嘆一口氣,從庭院後門進入屋內。
萊恩哈特家裡的物品幾乎都處於損毀的狀態,就連堅固的壁爐都倒塌了一半。空氣被看不見的魔力壓縮,死寂空白得彷彿海嘯驟然褪下的浪潮。
奧德莉亞顯然被安置在別的地方,雷格納斜倚在壁爐前一張淺藍色的沙發上,雙手緊抱著一個襁褓。
就在斯內普反手帶上門的一剎那,一陣猛然的魔力波動壓了過來,緊接著,刺耳的啼哭聲割斷了空氣。斯內普的動作極迅速,右手一轉便對雷格納扔出一道強力的昏迷咒,回手的同時,一道無聲的鐵甲咒擋開從地面橫劈過來的木板。他大步上前,接住了那個從父親懷裡滑下的小小身影。
她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觸感柔軟、脆弱,卻又溢散出逼人的魔力。而且,就跟雷格納從前告訴他的,無法控制的魔力讓她的體溫居高不下,因此而帶來的高燒痛苦令她不住地抽泣。
他低下頭,那張小臉因為高燒而紅撲撲的,面頰還殘留著雷格納早先為她塗抹的潤膚露,因為持續的生病讓她的面板幹燥得蛻皮。而具現的魔力就在她近乎透明的面板底下時隱時現,一道道黑痕隨著她的哭聲越來越明顯,像是某種纏繞著她的鐵鏈或荊棘,刺痛的還有他。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邊的房梁牆木都因為她的哭鬧而不停地震顫、轟鳴,與魔力共鳴的木屑在空中旋舞,形成一個不住盤桓的旋渦,將他和她困在其中。
“蕾雅。”在房子因為她而徹底解體前,斯內普低喚她名字。
她的眉頭微微一動,泛著水光的翠綠眼睛緩緩轉了轉,骨碌碌地對上他的黑眸。
頃刻,斯內普心頭積壓的殘雪彷彿都被她悉數融化。
他感覺自己被淹沒了,快要不能呼吸。
斯內普呆呆地與小人兒對視著,本能地用最輕柔的力度抹去她的淚水,揉開她眼角哭後的緋紅。
他笨拙地攏好鬆散的襁褓,隨後將手掌覆在她身上,憑著對孩童護理的最基本常識,拍哄著。
嬰兒抽搭一下,揚起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最終,她抓到了眼前唯一可及的東西,也因此暫時安靜下來。
那是滾燙的,軟綿的,宛若初生貓咪那樣的小爪子,緊緊地揪住了男人的食指。她澄澈的綠眸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好像認識他似的,又好像在向這個陌生的男人無聲地求助。
斯內普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揉到了一起,根本找不到可以形容他此時感受的詞語。他注視著這個小生命,那雙大大的眼睛裝滿了倔強,讓他立即想到未來的她,想到她在日後的堅韌、聰慧,想到——她就是這般緊緊抓住他。
他的眼眶一陣陣發燙,他既心疼又憐惜地在她小小的額頭上輕碰一下,“我來了,不許哭了。”
黑色的魔杖謹慎地抵在她幼小的身體上,他回想起那日在海灘上,雷格納為一位同樣魔力暴走的少年施下的咒語。
這是一道不成熟的魔咒。
斯內普從來沒有使用過這樣的咒語,他憑藉著不太明晰的記憶和對自己魔法的信心,重現出雷格納用盡半生才研發出的咒式。
可如果這些都是命定的軌跡,那麼時間的法則會引導他成功的。哪怕是——
這道不完美的咒語導致了他一部分的魔力殘留在蕾雅身上。
他恍惚地看著淡金色的魔法粒子漸漸消融進蕾雅的身體,突然明白過來,他們的很多事都是這既定的暗示。
有關於她的魔力,關於她和他的魔杖之間不可思議的親和力,關於她測試中那份“額外”的天賦。
這麼想著的時候,手裡的嬰兒體溫不再那樣灼熱,小眉毛也緩緩地舒展了。但斯內普依舊抱著哄了她好一會兒,任她拽著他的手指,弄皺他的衣衫,任她用鼻涕眼淚將他前襟蹭得一塌糊塗。他只靜靜地注視著她恢複精神後淘氣的模樣。
不久,斯內普確認到不會再有可怕醜陋的黑痕爬在她的臉上,鬧騰累的小嬰兒也慢慢陷入了安眠。他以指背刮刮她的小鼻子,心中默想著未來她長成的模樣,最後一次低頭吻過她軟綿綿的額頭。
“’re safe noy itte siy gir… i’ be aiting for in the future.
沒事了。睡吧,小傻瓜……我在未來等你。)”
他將沉沉睡去的蕾雅歸還到雷格納的手中,轉身返回來時的那扇木門。
敞開的門後,晨曦灑滿一地,被曬得發暖的空氣擁抱了他。
他閉上眼,如同回歸於溫柔的懷抱——不,如同回歸於她的生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