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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一路上，他們見到越來越多的難民。
他們逆行在逃難的人流中，沈清秋停了下來，洛冰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個偷竊被發現的小乞兒被打得在地上滾爬的畫面。
”道友，怎麼了？”洛冰河問。他袖中的手微微動了動，那商販突然踉蹌著松開手。
沈清秋望著小乞兒連滾帶爬逃進巷子的背影，忽然輕笑：”只是想起一些不足掛齒的小事了。”
”要下雨了。”沈清秋突然說。
確實有潮濕的風從北面吹來，但天空明明還晴著。洛冰河正要開口，卻見師尊已經走向那個蜷縮在巷口的乞兒。
孩子驚恐地往後縮，沾滿泥巴的手死死護住懷裡半個髒饅頭。沈清秋蹲下身，從袖中掏出塊素白帕子。
”手。”他說。
小乞兒發抖著伸出血肉模糊的右手。沈清秋包紮的動作很熟練，系結時甚至打了個漂亮的平安扣。最後放了兩枚銅錢在帕子上，銅錢邊緣閃著嶄新的金光。
”去買個幹淨的。”他起身時，一片柳葉粘在肩頭。
洛冰河站在三步之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清靜峰的石階上，師尊也是這樣給摔破膝蓋的自己系繃帶。那天的夕陽把師尊的白衣染成淡金色，繃帶結也是這樣的平安扣。
”道友心善。”他聽見自己說。
沈清秋拂去肩頭柳葉：”偽善罷了。”他的目光掃過難民們佝僂的背脊，”往北走就是埋骨嶺，這些人卻往南逃。”
”南邊安全。”
”南邊沒有家。”沈清秋轉身繼續逆著人流行走，衣袂翻飛像面倔強的旗。
洛冰河跟上時，發現師尊的帕子還落在地上。他彎腰拾起，上面除了血漬，還繡著朵小小的九瓣蓮——是當年自己初學刺繡時的手筆。
師尊竟一直留著。
第一滴雨落下來時，他們正好走到城門口。沈清秋仰頭看了看天色，忽然問：”餓嗎？”
洛冰河搖頭。
”我餓了。”沈清秋指向城牆根下一個支著破傘的老嫗，”去買兩個烤紅薯。”說著遞來一枚銀角子。
傘下的炭火盆冒著暖烘烘的白氣。老嫗接過銀子時，洛冰河看見她樹皮般的手掌上有道陳年劍傷——是魔族利爪留下的痕跡。
”公子是修士吧？”老嫗包紅薯的枯葉簌簌作響，”我兒子當年也是...”她突然哽住，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洛冰河多拿了個紅薯。走回去時，看見沈清秋正在給一個哭鬧的小女孩編草蚱蜢。那手法他很熟悉，是清靜峰後山最常見的狗尾巴草編法。
”道友，你的紅薯。”他遞過去時，草蚱蜢剛好成型。
沈清秋把草編玩具塞給破涕為笑的孩子，接過紅薯剝開焦皮：”小時候偷過鄰居家紅薯嗎？”
洛冰河搖頭。
”我偷過。”沈清秋咬了口紅薯，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被逮住打了二十鞭子。”
雨漸漸大了，難民們擠在城牆下躲雨。沈清秋站在雨幕裡慢慢吃完紅薯，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那年我十四歲。”
洛冰河握緊手中紅薯，燙意一直蔓延到心口。他知道師尊說的不是偷紅薯的年紀，而是嶽清源師伯舉薦師尊到蒼穹山清淨峰的那年。
雨中的官道漸漸空蕩。沈清秋甩了甩袖口的水珠，繼續向北走去。他的背影在雨霧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像柄寧折不彎的劍。
洛冰河跟上時，悄悄把那方染血的帕子塞回了師尊袖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