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團隊結束了今天的作業,跟她打過招呼便拖著通身黃土和疲憊離開。
林阿姨到鑽電梯井的位置瞧了眼,地面豁然敞開一個大深坑,土壤裡紮著鋼筋架構,直通三樓。往上瞧,還能看見牛車金黃的影子呢,幾片雲朵不慎從滿載的牛車上掉了下來,暈頭轉向跌跌撞撞,摔得眼冒金星。
林阿姨聽見卷閘升起的動靜,出門一看,紀禾從車上下來,她笑問:“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
“是呢。”紀禾在玄關換了鞋,“小祈回來了嗎?”
“還沒呢。我買了條鯽魚,今晚蒸魚吃好不好?”
“您說了算。”
林阿姨在廚房處理著新鮮的活魚,去冰箱拿剛買的紹興黃酒時,看到陳祈年自門外急匆匆地進來,笑說:“小祈今天也回得這麼早?”
陳祈年只說:“我姐回來了?”
“回來啦。”林阿姨有些遲疑,“在樓上應該。”
他飛快跑上樓。
林阿姨望著他的背影,納悶了一陣,還是繼續做飯。
陳祈年輕悄悄推開她的房門,並沒人,裡外找一圈,他跪到客廳那個打通的電梯井邊緣,驚訝地朝底下看:“你怎麼在這裡?”
紀禾抬起頭,手上全是土,指了指坑底角落的烏爾蘇拉說:“還不是它,掉坑裡了,撈它上去。”
陳祈年順著腳手架爬下去。
“你又下來幹嘛?”
陳祈年踩到土裡,立馬抱了上去:“我好想你。我明天就辭職不幹。”
“你瘋了?”
“真的。”陳祈年抱住她親,“每分每秒都好想你,一天怎麼會這麼漫長呢...”
紀禾摟住他脖頸輕聲說:“我也想你。”
土裡坑坑窪窪的站不穩,陳祈年身體又一直朝她欺壓過來,沒一會紀禾就腳下踉蹌,倒靠在了坑壁上。
土壤有股森涼的濕氣,密密麻麻地舔舐著背脊,身前是陳祈年毛孔裡噴發出來的熱氣,兩相夾擊,令她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泥土紛紛滾落,掉進衣服裡,紀禾拍了下他的臉:“再親下去都要埋在這了。”
“埋吧,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死有什麼關系,我恨不得他們現在就來把坑填上,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屍骨都不分開。”
陳祈年壓著她的身體,親她的臉頰她的嘴唇她的脖頸,一時間掉到臉上迷住雙眼的不知道是土屑還是他激切的熱吻。
紀禾眸光愈發渙散,模糊的視線裡蹲伏著一隻貍花貓,烏爾蘇拉趴在軌道裝置上,兩只圓溜溜的貓眼盯著他們倒在骯髒的土壤裡難舍難分,好似被蠶絲裹到一起的兩只繭蛹。
世界彷彿縮小了,成了微觀鏡下的一滴水珠。咖啡色長著銅環的蚯蚓從土罅中鑽出滑溜的腦袋,白符跳蟲窸窸窣窣地啃食著腐殖質,草葉根莖聞上去有橘子的清香,甲蟎在四周高聲噪叫,泥土嘩嘩落下,彷彿葬禮的白玫瑰花瓣灑到他們身上,堆滿了死亡的芬芳。土壤的潮濕和柔軟令她再也分辨不清搖籃與墳墓之間的區別了。
“小祈?小祈!”
林阿姨的喊聲。
紀禾驟然驚醒,連忙蜷縮著身體往坑壁上貼,又伸手拽過他:“噓,不許說話。”
兩人都快鑽進土裡了,陳祈年膝蓋跪著,渾身髒兮兮,往前一步,手從她頭發裡捏下一隻蟲子:“蟬蛹。”
陳祈年居然扔進嘴裡吃了,紀禾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忙什麼呢。”林阿姨嘀咕了句,回到廚房。家裡生抽沒了,她得看著火走不開,想讓小祈幫忙去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一瓶,但眼下只能自己去了。
聆聽片刻,再沒動靜,紀禾彎腰爬出去說:“以後休想再用你那張吃過蟲子的嘴親我。”
她順著腳手架爬上一樓,飛快溜上樓,陳祈年抱著烏爾蘇拉,正貓腰躦到樓梯口,解下圍裙的林阿姨走出來,撞見他渾身拖泥帶土,嘴巴還又紅又腫,不免驚訝:“怎麼搞的這幅樣子?”
“貓掉坑裡了。”陳祈年說完像兔子一樣奔上二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