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是紀禾打的。
陳安妮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重山哥哥,似是不敢置信。
陳祈年眼神冷冽地可怕:“你給我閉嘴。”
陳安妮大哭,捂著臉掉頭逃跑。
陳祈年給陳寶妮使了個眼色。陳寶妮會意,忙不疊追上去,剛靠近陳安妮就一聲怒吼:“滾!”
陳祈年垂眸去看她,她面如金紙,呆呆的,好像被當頭一棒榔得大腦徹底宕機。
他眸裡泛起疼惜,他比誰都更清楚陳安妮那個沒心沒肺的小白眼狼嘴裡吐出來的言辭有多麼中傷她的心,他輕聲說:“你別聽她瞎說。”
紀禾木木的。
陳祈年貼近她,聲嗓格外柔和:“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解決,好嗎?”
紀禾不理不睬,抓起包奪門而出。
她一口氣開到了海邊。
距離現在住的禦湖灣還是有些遙遠的,畢竟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但她幾乎難以察覺時間在車程上的流逝,她腦中像倒帶一樣回放著許多片段,那些笑與哭羼雜、旱季和雨季交疊的片段。
荔灣果真被建設成五星級度假村了,街道筆直幹淨,屋寰錯落有致,面貌煥然一新,過去的渾濁蕩然無存,連空氣中長久揮之不去的鹹腥味都被鳥語花香取替。
遍尋也找不到一點熟悉的輪廓、一絲相似的影子。
紀禾很難相信自己曾經生活在這。
也許過去都是假的,只有當下的瞬間真實。
無數個瞬間構成無數段過去,真實稍縱即逝,而虛幻永恆不滅。
灰色的海面翻起白色的浪花,一群鯊魚在水中游弋,露出鋼青色的背鰭。她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那並不是鯊魚,而是在海面上騎摩托艇的遊客。天空溶開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圈,圓圈周圍飛濺著絲絲半死不活的鐵花,很像雜技表演上馬鑽的火圈。也許那些騎摩托艇的遊客乘著浪花飛得再高一點,就真的能鑽過去呢。
看來陳寶妮那卦算得確實不錯,果然是使她心受重創。
她能說什麼呢?她開始想是不是自己這個家長當得真的很差勁,所以才導致陳安妮這麼討厭她,可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呢?她不明白,她至今都不明白這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難道真的是她疏於管教?真的是她自作自受?
那是很久以前了,他說:如果你為了他們從而放棄了自己的理想,那以後對你對他們都是一種折磨。以後你和他們爆發爭吵,就會氣急敗壞地說出我為了你怎麼怎麼樣,你心有不甘,他們也負擔重重,何苦來呢?
孟忍冬說他一定是個很有大智慧的人,紀禾現在相信了,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道理,因為自己正在陷進這些預言的車轍。
海釣的老頭用力甩著魚竿,竟勾上一條通體幽藍的奇怪大魚,大魚咬著餌,追著線,長竿彎成了一絲縱深的皺紋,像懸著一隻中了毒的藍嘴那樣懸著大魚。大魚飛過了火圈,掉到紀禾腳跟前的水桶裡,魚眼睛射出的藍光彷彿一葉利刃,戳中回憶。
楊燁不僅一夜白頭,人也變得木訥了,在後來碰見他的那些為數不多的時候裡,彷彿老年痴呆,有一次甚至喊她叫寧寧。紀禾猜測他公司的名字就是照著他女兒的名字取的,寧樂,楊寧。可惜她並沒有安寧喜樂,而是早孕死在了手術臺上。
楊寧和陳安妮之間當然不存在任何聯系,她只是隱約覺得,所有過去都是未來的參照,所有未來也都是過去的重蹈覆轍,就像一輪轉盤,一條沒有開始沒有結束的銜尾蛇。
紀禾想得很亂,也想得很痛,依稀又有要進瘋人院的徵兆,音樂拯救了她。當她從一堆五顏六色的人群外經過時,聽到一陣荒腔走板的彈唱:
<101nove.ey cat,hat are they feeding ...”
接著又是段悅耳的小提琴聲,持續了長長的心跳回合,小提琴聲悠悠落下,一個說話聲在四周的掌聲裡響起:
“即將為您獻奏,por una cabeza,中文譯名,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