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嫌累似的,自顧自說了好半響,面對沉默不語的暮行,感到氣餒,小聲抱怨道:“道長,你怎麼不理我?出家人不都以善為本,我才受了那麼大的驚嚇,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暮行倒不介意他的聒噪,腳步不停,只偏頭看向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終於問我了。”他嘴角上揚,茶色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迸發出金光,內裡無半分汙濁,清亮明澈。
不知為何,暮行看著這雙眼睛,心中一悸,撲面而來的熟悉感似乎在一瞬間穿透靈魂,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中炸開了。
“道長,我叫阿寧。”阿寧眉眼彎彎,淺淺一笑與萬物爭色。
“阿寧......”
暮行無意識在嘴裡咂摸一聲,眼神複雜。
阿寧好像對暮行投向自己的探究一無所知,臉上始終帶著略顯孩子氣的微笑,他伸出一根細長手指點了點暮行的肩側,有來有往問:“道長,你叫什麼?”
暮行淡淡看了一眼他那隻沒規矩的爪子,沒打算和他計較,只道:“貧道法號暮行。”
阿寧愣了愣,笑容更甚,深邃的眼睛睫毛一顫:“道長,你可以送我下山嗎?”
暮行想也不想拒絕了,“恐怕不行。”說完他又話鋒一轉,嘴角一勾,“但我可以送你回家。”
阿寧歪頭看著他:“可我家不在山上啊。”
暮行又問:“那你家住何方?”
阿寧一聲長嘆,語氣浮誇,半真半假道:“道長,實不相瞞,我已經沒家了,我從小命苦,父母雙亡無人照拂,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妻子,愛如珍寶,珍之又珍,可是......好像連她也不要我了,一走了之,再無音訊。”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暗淡無光,蒙上一層陰潮的失意,慘被拋棄的悲傷彷彿是他真情流露。
暮行卻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話也敷衍至極:“是麼?”
阿寧臉上浮過猙獰狠色,語氣幽幽道:“道長你說,她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不,她根本沒有心,什麼懲惡揚善,匡扶正義,都是空談!她連自己的丈夫都能拋棄,算哪一門子的好人,明明我一切都願意給她,可她就是什麼都不要,連......”
阿寧哽咽,聲音低而輕:“她連我也不要,你說是不是特別可恨?”他死死盯著暮行,眼銳如刀,不放過暮行臉上任何微末的情緒。
暮行聽完這番話感覺不舒服,卻又刻意忽略自己來之奇怪的苦澀心情,甚至對這個人“言之鑿鑿”的怨恨控訴視若無睹,十足冷漠無情。
這個人嫌疑太大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差點死在人偶手中,獲救以後還能做到鎮定自若毫不畏懼。
這不是正常人應有的反應。
暮行良久的沉默惹來了阿寧的不滿,他橫行無忌扯了扯暮行的道袍,不滿道:“你怎麼又不理我了?”
暮行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道袍,冷眼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前方的石洞。
原來他們已經走了那麼遠的路,走過溪流瀑布,走過一大片橘紅的石榴樹,踏行無數野草石土。
暮行自然垂下的雙手微微聚攏了一下,十根尖細手指蓄滿了充盈並帶有攻擊性的仙力。
“到你家了吧。”他面色沉冷,微眯著眼睛望向阿寧,“你這張皮是從哪裡搶來的,一定很好用,一般人見了肯定會迷惑的昏頭轉向,矇蔽雙眼任你開刀。”
阿寧只是一笑:“那道長也會受我所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