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素不相識,雁惜卻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親切,她默默點頭,眸子裡竟閃出了淚花。
“這......”
熱淚沿著雙頰滑落,雁惜捂著心口,一份難言的釋然和感懷將她的情緒填滿,“為什麼我會......”
“就像那時在罔清魔界。”淞蕊笑著上前,牽起雁惜的手,“因為你與我是命定之人,你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辛苦了。”
雁惜抬起眼眸,淞蕊的身形卻漸趨透明,“前輩,你的臉——”
“這只是我的靈識。仙魔大戰之前,我曾拜訪四渡峪,在此留下一抹靈識。可沒想到,杳藹流玉也曾讀懂我的心願,將你與它的契結藏在了罔清。”
“前輩的......心願?”
淞蕊輕輕頷首,“在你之前,每一任郜么戰神的命運從一出生就註定了。為了四界和平,為了天下蒼生,為正戰邪,為善戰惡。可杳藹流玉出鞘的每一次,都會以屍骸鮮血為代價,無論是人、是神、是妖、是魔,都逃不開犧牲的宿命。”
“白骨換功勳。每一場戰爭之後,屍河血海覆蓋過的土地都會生靈絕跡。天穹之下,獲勝者站在原地,頭頂一片昏暗,沒有雀躍的飛鳥,腳下都是黏粘的命骨,而我全身沾滿了亡靈的血淚,胸腔裡的這顆心,卻彷彿跳不動了。”
淞蕊垂眉,聲音沉下來,“我忽然不知道,戰,到底是為了什麼。天淵為尊,四界秩序井然,我們曾抗妖、抗魔,抗過所有妄圖打破那個秩序的力量。而直到我踏進罔清那一刻,直至無盡的虛無吞噬我所有的感官那一瞬......”
淞蕊停下了聲音,那半抽的嘴角像是灼到烙印靈識的烈燙之火,頃刻放大了某種無以言表、卻隱秘滋長的恐懼。
雁惜眉心緊旋,“前輩......”
淞蕊回頭,斂收了音色,“罔清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現在,也沒有光明。那不是一個能夠孕育生命的地方,卻滋長了無數只想要掙脫桎梏的魔靈。我這一生所歷大小戰役,從未見過如此兇悍、極致、又不管不顧的敵手。”
“我不知道那場戰爭持續了多久,但我很清楚地記得,魔靈以毀天滅地般的決心,哪怕自損自爆,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要贏過郜么。雖很難承認,可我的確,的確在那時候,感受到了他們求變、求破局的妄願。”
紫色蝶海熠熠閃爍,將兩人的眸光襯得迷離。
魔族四分五裂,陰險狡詐,兇怖惡煞,這是萬萬年來四界所共認之事。
在這萬萬年裡,魔族不惜一切都要向外擴張,是侵略,是加害,也是無限膨脹的野心。
強大不能淩辱弱小,邪惡不能腐蝕良善,所以魔族有錯。
沒有去過罔清之前,她們都是這麼想的。
可一旦站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兩腳之外再無空間的地方,生靈本身對虛妄的恐懼就像蛛絲密網,滲進血肉、勒緊骨髓,甚至讓靈魂都窒息發顫。
這樣的地方,根本沒有生機。
魔靈?
怎麼會是靈呢。
活得下去的,才叫靈啊。
雁惜旋緊了眉心,跟當年負血含淚的淞蕊一樣,久久地、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生存的空間,那已是一種不公。
但......怎麼會不公呢。
他們不是窮兇極惡的魔嗎。
靈蝶翩翩,落到雁惜肩頭,淞蕊搭在她胳膊上的左手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