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溢血,淩寒再繃不住臉色。
“......族人徙境要緊,蛇族雖冬眠,仍要加強戒備。方才就算挑明至寶相依相存,我體內的靈物也已被秦梟子刨個幹淨。不過那只是至寶碎靈,並非真正的夏蟬雪。待會你回去,替我拖住姑姑——”
“拖住我,你又想去做什麼?”
梓夙拂袖現身,眼有心疼地瞧了瞧淩寒,“你們兩個狼狽為奸的兔崽子,當官了長大了,翅膀也硬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回回弄得一身傷。”
靈流乍現,蛟族三人須臾就到首將內殿。
梓夙屏退眾人,設下結界。
“夙姐?”
冰鞭上手,陸潮生擋在淩寒前面,“阿淩受了這麼重傷,你這......你要打,就先打我!是我這個小叔叔做的不好,讓他犯沖。”
“怎麼,拐彎抹角提醒我長輩先罰?”梓夙哼笑,看向淩寒,“還記得你是如何煉冰為靈的嗎?”
“母親靈逝、父親遠赴蕪蓬未果,蛟族寄居妖界而無立錐之地,七七四十九年,我飲冰雪、寢凍床、血溶冰河,生死垂危之際悟出靈訣。醒來後,姑姑已在我身旁。”
“置之死地而後生。數百年來,就是這樣的信念一直支撐著你。”梓夙摩挲著冰鞭,“阿淩,潮生,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蛟族畏寒、滸氣不容的秘密麼?”
光亮在冰鞭腰身閃爍,玉白的靈煙繚繚浮動,陸潮生和淩寒都斂緊了眉頭。
“寒為陰,暖為陽。這是天訣陰陽道的一個側面。蛟族畏寒,卻能在寒氣最深之地聚靈續命,不僅因為生靈對環境的適應,還由於蛟靈本身就代表了天訣陰陽至陰至寒的一面。”
陸潮生神色急切,“天訣陰陽道,那不是遠古時期龍族所用訣法嗎?”
“我只有幾千歲,但總有些東西會流傳數萬年。”梓夙垂眸,那冰鞭褪形完畢,“阿淩,你能認得此物麼?”
玉白霧靄狀的流靈,柔涼沁人。
淩寒駭然,“這、就是真正的夏蟬雪?”
梓夙以靈物為淩寒療傷,淡淡笑笑,“若沒猜錯,你第一次見到它,就是在那神族玉書閣。恍惚所見之影像,卻一直在你腦海揮之不去。”
淩寒驚疑地點頭,猛而反應,“莫非我體內的夏蟬雪碎靈,是姑姑植入的?同靈感應......您、就是夏蟬雪真正的主人?”
陸潮生豁然感慨,“難怪當日你剛睜開眼睛,我還什麼都沒做,阿淩上天淵的事情就被你識破。我還以為是你早醒了偷聽我們說話。”
梓夙敲了敲陸潮生腦袋。
男子討好地笑笑,心裡暗自打趣。夙姐偷聽又不是第一次了。
“玉書閣禁地靈藥眾多,我找雪魄草時,恰好注意到那靈柱上的紋案,起先還沒放在心上。後來在四渡峪見到晨時月,這才想起來。不過自這一想,竟是烙在記憶裡了。”
“四界至寶與四界滸氣相依相存,陰陽共生,靈感相通。你是我心選授信之人,夏蟬雪自會允你探知至寶記憶。你只有碎靈,所以只知它部分感受。”
陸潮生意味深長地噢了噢。“蛟族極陰,至寶又跟滸氣陰陽共生......如果滸氣是陽,陽勢過盛,所以我們蛟族到哪都會難以安居。而至寶是陰,每年冬天你為族人聚靈,實際是在平衡陰陽?”
“不錯。只有斂聚足夠的陰氣,直至與陽氣相生,蛟族才能真正活下去。夏蟬雪雖有源源之力,卻終究只認一主。我曾嘗試為蛟人注入碎靈,他們皆無法承受極寒之苦。”
陸潮生眉頭一挑,“那我呢?我也受不了嗎?”
“碎靈是保命用的,你的功法境界還不至於要乞求外物。”
淩寒默了默,“所以當年我奄奄一息,姑姑就用了這個法子。”
梓夙點頭,“你是唯一涅槃重來的人。”
長老起身,夏蟬雪重回鞭形,“這些年,我常用冰鞭作罰,你也吃了不少苦頭。龍族是開荒宇宙第一神,是他們創造了這個世界,卻早已消失千萬年。歷任族長皆想探求天訣真相,前赴後繼馳往蕪蓬——龍神的原鄉,終無一人歸來。其中就有你們的父親、兄長。”
梓夙語重心長,“阿淩,一千年前,我沒能勸住你父親,如今若是你再出點差錯,蛟族就只剩下我和潮生了。在乎蛟族存亡的,也只有我們自己而已。你們都大了,有自己的是非選擇。我不希望你們與仙族扯上關系,因為四聖池裡那四個人,要的是四界規則秩序。而我們蛟族,自始至終都是有序的例外。”
陸潮生攥緊了拳頭。
梓夙伸手拉著兩人,“你們已過了莽撞沖動的階段,可依然年輕,壯志淩雲,自會憤憤不平。但請記住,三思後行。在這個位置,你們身後有數千蛟人性命。他們只想安穩地活著,一年、十年、百年......我會堅守到底。至於你們要做什麼,我一定是管不住的。阿淩,潮生,無論何時,都要保全性命。我,可說清楚了?”
陸潮生字句簡潔卻有力:“潮生明白。”
銀白色的光芒粹亮耀眼,深邃的眸子如潭水幽靜,淩寒沉默而認真地躬身行禮。
夏蟬雪自傷處滋養瘠創的經脈,血痕褪去,玉靈融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