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移影動,月色寂寂。
空氣裡瀰漫著一點竹木燃燒過後的氣味。
玉韶微微垂下眼,腰帶上掛著的木牌已經不翼而飛。她笑笑,又從袖子裡取出一枚木牌掛好。
畢竟,她可是做了很多枚呢。
銀白的月光鋪在石階上,彷彿一層薄薄的霜雪。月光裡,塵埃浮動。風捲著一片竹葉,慢慢往上飄去,一直飄到山頂玄門中的明鏡臺。
一面水鏡平鋪在明鏡臺上,清清楚楚地將方才的一切都展現出來。
“這麼快就破了幻境,此女要麼是清醒通透之輩,要麼……是執念過甚啊。”
水鏡旁邊圍著四五名修士,朱顏玉貌,發如烏木,道袍在風裡飄飄蕩蕩,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紫霄,此關乃是你設下的,”一綠衣女修轉過頭問,“你說,她是哪種?”
“看不出來。興許……二者兼有吧,”紫衣修士捻著鬍子思量半晌,“不過此關意在選出心志堅定、心性純良之人。清醒也好,執念也罷,無甚緊要。”
這幾人便是玄門各峰峰主了。
玄門共有五大峰,分別是赤霞、紫霄、青魁、白照、碧水。每峰都有一峰主,峰主之上又有掌門、副掌門和三名長老組成的內事閣。
每次入門考,各峰峰主都會在水鏡前圍觀考場內情況。
一來是防止考生間自相殘殺,弄出命案。二來,也是觀察各個考生在考場內表現,好為自己提前挑選弟子。
水鏡畫面一閃,浮現出汪星紋在登仙階下暴跳如雷、責罵小廝無能的場景。
碧水峰主看了不覺好笑:“你們說,那女孩子是怎麼想到眼下這個考生會對她出手的?還特意做了一枚假的木牌和他身上的調換。”
“只是調換倒也罷了,她居然還把人家的木牌削掉了一層,在上面寫寫畫畫。手藝好到,這個考生把自己的木牌拿在了手裡也沒發現。”
一旁,有會來事兒的小弟子聽他們如此說,趕忙送來一份考生名簿。
白照峰峰主翻了翻,笑道:“原來她家中從前是做木匠活兒的,難怪手藝這麼巧,”又翻了幾頁,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過,眼下這個被逐出考場的,好像是汪家家主的遠房侄子。汪家的人一向難纏,這小姑娘以後怕是麻煩大了……”
“我瞧著她倒是有幾分聰明,日後說不定也能化險為夷。再說了,若是以後她真能拜入我玄門之中,便是汪家也奈何不得她。”
“紫霄峰主說的是,此女確實聰慧……”
話還沒說完,旁邊就傳來一聲嗤笑:“小聰明罷了。”
幾人扭頭一看,見說話的是赤霞峰主,便都互相使了個眼色,不再言語。
畢竟,這玄門之中誰人不知,赤霞峰主是整個門派裡脾氣最最古怪的。
竹葉落在水鏡上,水鏡微微泛起一點漣漪。
鏡中夜色慢慢漾開,濃墨似的,一點一點遮去最後一抹月光。
玉韶踏著石階拼命往前趕,心中想的卻是方才所見幻境。
空氣裡瀰漫著竹葉的清香,淺淡的、苦澀的,有如她離開家門的那個早晨,又像妹妹送她出門時給她做的那碗竹葉糖水。
彼時,她站在家門前,端著碗喝了一口,還沒嚥下去,眉毛就皺了起來:“阿韻,你做的是什麼?怎麼苦不唧唧的,好難喝……”
“糖水啊,”妹妹歪了歪腦袋,狡黠一笑,“苦嗎?苦就對了。我這是提醒阿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妹妹總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還有幾個月就要到玄門的入門考了。阿姐,你這次去三舅姥爺家賀壽,可不要只顧著和小表弟小表妹他們玩兒,忘了複習。”
“知道了,知道了,”玉韶耳朵快要起繭子了,小聲嘟囔,“說實話,我真的不想修什麼仙,只想把爹孃留下的木匠鋪子經營好……”
“阿姐,你在說什麼?”
妹妹眉毛一揚,就要發作。
“沒什麼沒什麼。”玉韶連忙討饒。
妹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成日裡說的都是那個木匠鋪子。要是我有靈根,我就自己參加這入門考了,賀壽這種事也不必你去,你就安心待在家裡經營你的木匠鋪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