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很讓講道理的人氣ido徐賢服氣,所以這位少時忙內都忍不住連連點起了頭。
“但真正讓人感到憂心的是,所謂的流量擔當和演技擔當獲得的報酬卻差距太大。”安撫了一下徐賢後,樸永煥話鋒一轉,卻又毫不顧忌的批判起了演藝圈的現狀。“流量擔當可以換高收入,那演技擔當在發揮了同樣的作用後也應該拿同樣的收入吧?但實際上,一切光鮮和金錢都是那些人氣藝人分走了,甚至如今電視臺給報酬都根本是按照人氣檔次來給的……”
桌上的三個女生一起點頭表示贊同,而徐賢雖然有些被刺到的感覺,但卻又難以反駁,也不好對老師反駁什麼,所以只能低頭不語。
“這也是沒轍的事情。”看到這一幕後,一直對樸永煥顯得有些敷衍的金鐘銘卻難得笑眯眯的搖了搖頭。“講實話,這種所謂‘小鮮肉’的風氣和東亞地區的傳統道德天然不符,所以中日韓的演藝圈都有批判‘小鮮肉’的思潮。而所謂的‘小鮮肉’明星藝人憑著流量擔當的身份,獲取了遠超同行的離譜報酬,也確實進一步催漲了這種思潮……總之,這種說法沒得黑!可是,現在既然咱們是在酒桌上而非學校禮堂裡,那拋開一些教育人的正確的話,我就難免要在商言商的多說一句了!”
“願聞其詳。”樸永煥也趕緊正色了起來,看來金鐘銘的態度轉變也給他帶來了壓力。
“所謂存在即合理。”金鐘銘面色輕松不以為意的應道。“咱們得明白,這種風氣是商業活動自然而然帶起來的,背後是有自己的市場規律的。大的內在道理不好講,就從投資者的角度說兩個小點的結構性理由……首先一個,咱們講流量擔當這個概念,為什麼有這種概念存在?還不是因為他們可以在影視作品正式出産前就給劇組帶來一種保底的基礎流量,而保底這個詞彙對於任何一部作品背後的投資者乃至於所有非演員成員而言,其實在心理上都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用誰不是用?小鮮肉就一定演技爛?多點片酬如何?純當買保險了!”
“這倒也是。”
“其次一個,說道流量擔當演技不一定爛……其實流量和演技擔當還有一個重要區別,那就是這兩個概念的産生有一個時間差。流量擔當是作品放出前就能體現出來的,人家粉絲數量擺在那裡,價值一上來就有體現,自然可以在合同裡給大錢。可是演技這東西,你就算演的再好,那最少也得等作品拍攝過程中導演說了算吧?然後還需要剪輯,還需要觀眾和媒體的最後評價,難道要讓劇組一開始簽約時就摸著黑給錢?小鮮肉未必演的差,可所謂實力派演員就能在一部作品開始拍攝前保證自己這次會有高水平發揮?說句不好聽的,真要是到了開拍前就讓人信服的水準,那這種級別的實力演員肯定本身就是最了算,又怎麼會在意自己劇組裡有幾個小鮮肉?耐煩了像我這樣為他們辯護幾句,不耐煩了直接跟劇組說話攆出去便是!你看劇組聽誰的?”
“這倒是……確實無可辯駁!”樸永煥教授也是臉色一暗,並深呼了一口氣。“不過這麼一講的話,不還是應該要打磨演技為先嗎?小鮮……人氣明星終究只是虛的,演員的道路來到最後還是演技說了算嘛!”
“話雖如此,可是難啊!”金鐘銘一口氣說完,本來都要去吃自己的南瓜鬆糕了,卻又再度放了下來,並往忙內那邊推了下。“因為演技這條路實在是太苦了!”
“這個……崔岷植前輩……”樸永煥教授似乎也沒想到金鐘銘會有這麼大反應,情急之下只能本能的說起了東國大出身中最出名的演員名字,但說了以後又不知道該如何引申開了。
“我不知道兩位到底懂不懂。”金鐘銘不以為然的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看那個漂亮的表演系女學生。“可據我所知,一個演員真正到了崔岷植前輩那份上,其實是非常痛苦的!”
“這話怎麼講?”樸永煥馬上就恢複了正常的節奏。
“演員嘛,真要講演技無外乎是那幾個流派,所謂體驗派、方法派、表現派……”
“沒錯。”
“宋康昊前輩是公認的體驗派,崔岷植前輩是公認的方法派,我和安聖基老師是典型的表現派……這也是老生常談的話。”金鐘銘略顯無奈的解答道。“這其中,方法派可能會輕鬆一些,體驗派最遭罪,而表現派則要講究一個緣法,這也是大家都公認的事情。”
“金鐘銘先生是說入戲深淺,然後以己度人嗎?”那名女生似乎也明白了過來。“一旦入戲確實很痛苦……”
“確實是以己度人,但卻不是所謂入戲不入戲的問題。”金鐘銘連連搖頭。“因為哪怕你只是演一個兩句臺詞的配角,哪怕你只是按部就班的按照導演的要求簡單建立模型來表現出角色,可但凡只要講點演技,那就要一定帶入!區別只是體驗派講究帶入整個角色,方法派講究帶入某種情緒,而表現派講究臨場按照拍戲的節奏構建模型再帶入而已,然後是角色戲份多少罷了……而既然是都要帶入,那就必然回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忙內本來已經準備開始低頭吃金鐘銘推過來的那份南瓜鬆糕了,聽到這話卻又放了下去。
“迄今為止,我也算演了不少電影。”金鐘銘略顯無力的回憶道。“可真正評價較高的那些個電影背後,哪一次都不輕松……《大叔》和《恐怖直播》的背後都是連續數月全身心的投入和情緒帶入,那種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吸了毒或者精神病發作一樣。”放下鬆糕的徐賢突然插嘴道。“整個人都跟平常不一樣的,既興奮過度又時不時的情緒失控……五層樓跳下去堅決不用替身,誰都攔不住;用藥物放大瞳孔,放大到收不回來,整個劇組都心驚肉跳;平日裡捧在手心裡的妹妹,嚷嚷著就是要把你砸死,還要拿牆把你壓成肉餅,搞得沒人敢介面;晚上睡不著,平時很少喝酒的人,卻需要每晚兩瓶燒酒才能入睡……那種狀態每次都是持續好幾個月,攤誰身上能不傷身傷心?又怎麼可能不痛苦?”
樸永煥等人各自張了張嘴,卻都不知道該接如何接話……因為這些東西他們其實也應該都知道。
“這其實還算好的。”金鐘銘幹笑了一聲,倒也沒因為徐賢突然揭他老底而感到尷尬。“有些戲,是真正的讓人難以忍受!”
“還有比這更過分的嗎?”樸姓美女不解的追問道,這時候其餘兩個女生基本上已經淪為聽客了。
“當然。”金鐘銘坦然答道。“那兩部電影裡面,畢竟都是我主導的,整個片場沒人能管的主臥,而且劇情最後都還有徹底的情緒釋放……剛才忙內說吸毒,講真,最後情緒釋放出來以後,身心反而會徹底放輕松,這好像還真跟吸毒挺像。可你要是萬一碰上無法釋放情緒的電影呢?碰上自己無法主導的和控制一切的劇組呢?那恐怕就是真的要得抑鬱症了,就我的經歷而言,這種壓抑感比較明顯的莫過於那兩部電影了,一部是奉俊昊導演的《母親》……”
“這裡面恐怕有導演的加成。”樸永煥終於再度連上了線。“奉俊昊導演不是好相與的。”
“這倒也是。”金鐘銘贊同的點了點頭。“而且我當時還很年輕,經驗也少了些,再加上外界一些事情影響……但是怎麼說呢?那部電影的拍攝期間,整個人確實都陷入到了一種非常低落的心境中……而就是那個時候,我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崔岷植前輩會是一個如此虔誠的佛教徒了,因為我當時都淪落到去聽一個和尚講佛法來開解的地步了,何況是靠掄錘子砸人來驚豔全場的崔大炮?”
眾人沉默不語。
“我說崔岷植前輩一定很痛苦,絕不是虛言。他是你們東國大出身,典型的學院派,也就是方法派,講究的就是一個帶入情緒。年輕時他默默無聞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從後期成名作裡可以看得出來,雖然那段時間裡前輩基本上是靠演舞臺劇為生,可也應該是一直踏踏實實的按照自己在學校裡學來的東西,也就是靠帶入情緒去演繹角色的,否則後期不可能一踏入電影圈子就如此驚豔……但是所謂帶入情緒,你看看他都帶入的是什麼情緒?有殺人狂的情緒,有暴力分子的情緒,有變態的情緒,那種不羈、狂傲、痛苦、思索、兇狠……哪種是好受的?香港電影裡,張曼玉和梁家輝拍一場哭戲,張曼玉哭著哭著就停不下來了,梁家輝坐在床邊死活都不敢掀被子,整個人也崩掉,這種級別的演員需要假裝自己很有演技嗎?金允石前輩演完變態,幾個月不敢碰自己才上幼兒園的親閨女,真以為是笑話?希斯萊傑演完小醜就抑鬱到自殺,難道也是假的嗎?就連我,再不濟,演戲的時候也盡量窩在劇組不回家,就是為了不把一些亂七八糟的狀態和情緒帶給家人……”
眾人依舊沒說話。
“所以說,咱們現在離開學校,就不要說什麼演技,說什麼耐得住寂寞。”金鐘銘繼續瞥了那位樸教授一眼。“有些話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太難,演技是個手藝活,沒那麼簡單的。所以對於年輕人而言,但凡有靠人氣吃飯的途徑,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整的那麼難受?真要是那麼簡單,為什麼每年這麼多演員入行,然後就混出來那幾個?導演全是瞎子嗎?還是劇組裡的所有人都是金魚,幾秒鐘之後記不住人了?”
“這倒也是。”樸永煥教授只能諾諾而答了。
“oppa剛才說‘兩部電影’,一部《母親》,還有一部是什麼?”徐賢適時的插嘴,試圖把有些過火的氣氛拉回來。
“《熔爐》。”金鐘銘一開口就堵住了徐賢的嘴。“其實從演員的角度來說,那部電影我其實是失敗了的,因為實在是沒那個心力堅持下去,以至於表演的有些浮於表面化。當然我也至於不自責什麼,因為當時劇組裡的所有人,從導演到演員,甚至到負責看護小演員的心理醫生,所有人都撐不下去,我常常對人說那部電影拍出來本身就是勝利,有一層原因就在這裡。剛才舉這麼多例子,再說一個,我記得當時負責演變態老師的那個演員,那是一個老戲骨了,可有一場打孩子的戲,他怎麼都扇不下去……其實換成別的戲,換成現實中,十幾歲的熊孩子,還是男孩子,扇下去又如何呢?但是在那種整體都帶入罪惡感的氣氛中,就是扇不下去,也沒人怪他,導演和我都沒法說什麼。”
“《熔爐》確實……”樸永煥已經跟本無法繼續這個話題了。“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確實想的簡單了。”
“樸教授想簡單的還不止如此呢。”金鐘銘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靠演技吃飯傷身傷心,難上加難,可要是靠人氣吃飯呢?難道就很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