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聯絡一下鐘銘,問問他在哪兒……”崔岷植幹脆掏出了手機,並很快得到了答複。“他竟然就在永登浦的一個餐廳裡。”
“那不就是在漢江對面?”
“事不宜遲,一起去吧。”
“又要過一次生命之橋了,咱們走過去吧!我估計三星明天就沒臉留著那些廣告牌了,聽一次少一次的……”
別看這些人之前愁眉苦臉的,但那只是覺得劉亞仁這件事情沒法有一個長久而又靠譜的解決手段而已,可實際上,作為韓國電影界中最典型的幾個大佬,如果大幅度降低標準,讓金鐘銘賣點面子,單純的拖一拖這件事情的時間,再緩緩而行的話,那他們還是沒有絲毫壓力的。
拋開打醬油的李秉憲和心思詭異的李在斌,交情和臉面這兩個東西,這幾個人在金鐘銘那裡是真的不缺。
和之前六人在弘大聚餐的那家小店截然不同,金鐘銘報出的這個餐廳實在是高檔多了,別的不講,進去以後報出房間號,那服務員領著眾人七拐八抹曲徑通幽的,很有一種會館的感覺,看來對方似乎在這裡應該是在見什麼人卻又不想被外人看到。
呃,這個猜測是對的,隨著服務員幫忙敲開門,甫一進去眾人就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大人物kbs電視臺現任臺長李炳淳,正神色壓抑的坐在金鐘銘的對面。
“我先告辭了。”李炳淳看到身後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當即頹喪的起身。
而金鐘銘也並未有任何挽留:“不送了,李臺長好自為之吧!”
“怎麼說?”門剛被帶上,崔岷植就忍不住戲謔的開口問道。“莫非是嫌李榮把電影裡的李臺長塑造的太逼真了?”
“怎麼會呢?”金鐘銘隨意的嗤笑道。“他其實馬上就要卸任了,電影裡嘲諷的再逼真捏著鼻子也就過去了。他在意的其實是今天我用這部電影坑了樸候選人,而萬一引來人家的遷怒,那他將來的仕途說不定就會出問題……不過大致目的是一樣的,無外乎是希望我給點面子,在媒體上幫kbs和他說幾句好話,就說電影裡的kbs職場現狀只是為了有代入感才如此設定的,跟現實毫無關系……”
“現在看來是無功而返了。”奉俊昊若有所思的問道。
“他哪來那麼大面子?!”金鐘銘一聲冷笑。“就算是隨口而為的事情,我不想給他這個臉,他又能如何?”
幾人當即為之默然,包間裡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瞬間變得怪異了起來。
“諸位一起找我有什麼事嗎?”金鐘銘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是《新世界》和《雪國列車》的檔期安排?總不能是找我發表《恐怖直播》的觀後感吧?”
“哎!”李在斌比誰答應的都快。“檔期這個事情確實需要問一下您的意思。”
“沒什麼好說的。”金鐘銘繼續隨意道。“只要確保《雪國列車》在二月份新總統宣誓就職以後再上映就行,其餘的你們跟金英碩代表他們按照商業需求看著安排就行了。”
“也是。”李在斌立即縮到角落裡不說話了。
“那個鐘銘。”就在這時宋康昊突然心裡一動,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今年的大選……勝負如何?”
其餘幾人一起皺起了眉頭,他們實在是不懂宋康昊出於什麼目的在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
“文顧問看起來攻勢如潮咄咄逼人,但實際上那是因為樸女士全線佔優,所以文顧問不得不傾盡全力去博而已……結果嘛,在我看來不管是51對49還是60對40都是有可能的,但除非明天有人被刺殺了,否則大局已定。”
“原來如此,那今天這件事情有些人會不會記仇?”宋康昊試探性的問道。“政權在手,總是有萬般方法來給你搗亂的……”
“前輩。”金鐘銘略帶深意的瞥了對方一眼。“假設這次上臺的是文顧問,那也會用萬般手段給我搗亂的,你信不信?”
宋康昊為之一滯。
“政府對於民間意識形態總是要無條件打壓的,這是他們的天性。而我們這些文藝工作者,無論臺上站的人是什麼意識形態,也都應該無條件尋找它的疏漏和錯誤,繼而進行提醒和警告,這也是我們這個行業的職責。”金鐘銘幹脆挑開天窗說亮話了。“我不會因為和所謂的保守派政府對立就和什麼進步的在野黨合作的,真要是那麼幹了那才叫自尋死路!我們能做的,只有不卑不亢和遵從原則!”
宋康昊徹底沉默了下去。
“我覺得我有必要多說幾句,省的諸位誤判。”金鐘銘竟然隱約有些借題發揮的感覺。“諸位,所謂保守派真的就一無是處了嗎?韓國電影界能夠繁榮,裡面有多少是因為保守派政府當政時期的保護性政策和資金支援?每年院線那裡的國産配額和幾千億的電影補助難道是假的?我們之所以經常和保守派政府起沖突,從來都不是因為什麼你左我右,而是因為作為政府的監督者,文藝作品中難免出現和政府立場相左的思想,可這個難道就說明我們韓國電影人全都是左派了?盧武鉉政府時期,因為縮減配額被我們抵制,然後天天罵我們是右派的,是哪個政府?!”
這番話言辭激烈,而且隱約中似乎有針對宋康昊的意思,顯得極為突兀而又不可理解……畢竟,剛剛的《恐怖直播》裡,金鐘銘的個人意識形態表露無遺,而且這一次他雖然所謂‘兩邊一起踩’,但由於今晚樸大媽那邊是親自過來,也就難免讓人感覺他有一種更針對保守派陣營這一方的感覺。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是一些人一廂情願了。
“再問諸位一個問題。”就在奉俊昊準備出言緩和一下的時候,金鐘銘突然又開口了。“假如說真的出現了電影裡那樣的情形,諸位前輩覺得,總統應不應該出來道歉?”
如果說這幾位之前還有些糊塗的話,那此刻,幾乎所有的大佬心頭都有了一絲明悟。
放在電影裡,公眾坐在安全的銀幕前,自然會有代入感,然後自然會為被權貴拋棄,並‘死的像條狗’一樣的樸魯圭父子二人憤怒,繼而同情,繼而對總統的不作為不滿。所以,作為觀眾,他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總統就不能出來道個歉?
但實際上呢?真要是有這種情形,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就會出現了,那就是那些之前同情電影裡恐怖分子的觀眾肯定會搖身一變,轉而認可總統的處置方式。
開玩笑,你拿著一顆炸彈炸了大橋,還讓總統去電視臺道歉,道歉了之後呢?無外乎是兩個結局,一個是恐怖分子繼續提出更非分的要求,甚至仍然造成大量人員傷亡,總統的道歉毫無意義;另一個結局,則是恐怖分子真的只求一個公道,事情圓滿解決,然後會有大量的新的恐怖分子出現,他們紛紛放棄正常的司法途徑,三天兩頭的用炸彈來威脅這個社會的穩定和安全!
所以,哪怕是說破大天,哪怕是造成了巨量死傷,政府都不能跟‘可能更正義’的恐怖分子進行妥協。
這才是一個必須要遵從原則性的方案!而這個原則性的解決方案,在座的這些有思想有水平的影壇大佬們其實心裡面一清二楚。再回頭想想,電影裡也根本就沒有誰是在理性的狀態下表明總統道歉是個正確的選項……這部電影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義的一方,它所描述的是某些方面某些人失職以後導致的某種不可調和的社會矛盾!
“諸位,政府的職責是社會安全、穩定和發展,他本身不需要正義。”金鐘銘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幾個業界大佬,氣勢如虹,絲毫沒有給誰留面子的意思。“而正義這個東西是媒體和我們這些文藝工作者的職責,我們本身是不需要什麼政治立場來站隊的!如果我們放棄了中立的公平與正義,轉而去追求什麼立場,這跟電影裡那些之前放棄了職責並導致了社會矛盾激化的無良媒體有什麼區別?!從1926年的《阿裡郎》開始,韓國電影的發展和崛起什麼時候是靠政治站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