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部電影有點過了吧?”安鐘範認真的質問道。“尤其是一些情節,那種枉顧人命的總統竟然是個女姓,而且那個青瓦臺秘書長也姓金,最關鍵的是主角竟然是被這個女總統和她的金姓秘書長逼得當了恐怖分子,按下炸彈一了百了,這情節很容易讓人誤解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最近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樸候選人作為韓國即將出現的第一位女總統是不會在乎這種細節的。”金鐘銘略顯戲謔的答道。“說不定她還會為視這個彩蛋為一個好兆頭呢!”
“我不信金鐘銘先生沒有察覺到她情緒得變化。”安鐘範繼續板著臉道。“不然你剛才為什麼走這麼早?這次樸候選人是真的生氣了!”
“安教……安鐘範秘書。”金鐘銘笑著搖了搖頭。“樸候選人確實有些情緒,我就坐在她身邊,這點感覺的很明顯,但是我覺得她還不至於因為你剛才說的這些小把戲就動怒。為什麼電影情節會這麼類似現實發生的事情?這可是事情發生前早就完工的電影!說白了,這是因為藝術來源於現實、凝練於現實,好的文藝作品總是能夠有共通性和代入感的……咱們的樸候選人要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那才是昏了頭呢!”
“或許吧!”安鐘範無力反駁。“這部電影本身確實有著足夠的……力量,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不過,咱們還是談正事吧!”
“既然你要說正事,那我也開啟天窗說亮話吧,在我看來這部電影真正給那位帶來不適的其實只有三點,其餘的都是枝葉,根本無所謂。”話到這裡,金鐘銘的笑意收斂了不少,又或者說是把笑意給凝固在了臉上。“又或者換個說法好了,如果說她老人家真的連這些細枝末節都要跟我斤斤計較的話,那麼只能說明,咱們的大國家黨前非常對策委員會委員長,現韓國大統領樸候選人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要搞死我了!”
“不至於!”安鐘範立即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這種可能性,語氣急促到肥肥的下巴掀起了一陣肉浪。“真要是那樣我還來幹嗎?她還派我來幹嗎?”
“既然如此,就就不說這些小細節了,我就直接說說我所認為的這三點主要問題好了。”說著,金鐘銘重新舒緩了表情,看的對面的保守派經濟專家一陣無語,這種剛剛已經看了近一個半小時的表情變幻對他而言簡直出神入化,而他估計是一輩子都學不來的。“首先一個是電影的基調問題,不可否認,這是個左派電影,它不僅譴責社會階級固化的問題,而且還揭露階級之間人吃人的殘酷……事實就擺在那裡,誰也無法否認,而這個跟諸位立場相悖。”
“這是大實話。”安鐘範感嘆的點了下頭。“所以呢,為什麼?以金鐘銘先生你的社會地位,為什麼會搞出這種作品來?”
“因為這是我對韓國社會現狀的真實感受。”金鐘銘眯著眼睛答道。“自從身價暴增以後,我只花了兩三年時間就從一個普通演員過度到現在的身份,這中間身份的不斷變化,使我對這個社會中人與人,階級與階級之間的那種層層壓迫,確實産生了很深刻的認識……當然,剛剛看完電影,我就不給安秘書你再科普什麼電影背後的小故事了,我只能說作為一個拍電影的,既然有了認識和感觸,那為什麼不能拍出來?而且安秘書你告訴我,哪個資本主義國家的影壇,不是天然向左?這難道是偶然的嗎?”
安鐘範初時一時語塞,但幾乎馬上就有些明悟了:“換句話說,金鐘銘先生是要挑邊站了,在韓國電影界和我們……”
“和政府。”金鐘銘輕聲的更正道。
“是。”安鐘範也立即更正了自己的說法。“我知道了,你的意思這部電影並不是針對我們,而是針對身後天然左傾的韓國電影界,你是在給他們納投名狀!”
“投名狀是個很形象的詞語……雖然對諸位有些不恭敬。”
“展示出自己的立場,從而徹底確定自己的領袖地位!而經過了這麼一次之後,想來金先生在韓國電影界的地位就真的是根深蒂固了,統治也會由形式慢慢的一直深入到核心了……”
“思想這種東西沒那麼功利化,統治什麼的也只是你們這些右翼分子的攻擊性描述,這個行業有自己的邏輯和說法……但是不管怎麼樣了,其實我早就想過,咱們的樸女士上臺也好,文顧問上臺也罷,無論意識形態如何,坐到了那個位置上都要天然打壓文藝界的,與其等到那個時候被逼的做選擇,不如早做打算,一了百了!”
“我知道了。”安鐘範幹笑了一聲。“這個問題暫且不談,因為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我回去以後自然會跟樸委員一個公允的解釋……不過,這個問題捅出來似乎就引發了第二個問題,對不對?你要選邊站我懂,你要藉著政府這個假想敵的大牌子聚攏人心我也懂,可為什麼不直接擺明車馬呢?為什麼當初還要用《雪國列車》的事情誤導我們?搞成這個樣子,真的不是在刻意羞辱我們嗎?”
“我這麼做其實是因為金淇春前輩。”金鐘銘面色上略顯古怪,但言語中卻異常堅定。“樸候選人身邊的金淇春秘書長雖然是我的大學直系前輩,可我要說,他為人確實有問題,非常的蠻橫不講理。尤其是在之前的《雪國列車》延期風波裡,他對我的態度囂張異常,不僅言語中多次人身侮辱於我,而且幾乎是用命令般的語氣要求我配合他,絲毫不顧及我會因此失去大量的金錢利益和社會聲望,更沒有在意過我個人的人格尊嚴……安秘書,我也是個有性格有脾氣的年輕人,而且社會地位也不低,他這麼呼來喝去的我能忍?請你務必向樸候選人說明這個情況!今晚上的事情,我只針對那位金淇春秘書長,諸位真的只是池魚之禍,有機會我一定當面道歉……”
“原來如此。”安鐘範怔怔的應了一聲。“其實金淇春秘書長的脾氣我們也是知道的……”
“那就更應該請安秘書你們這些人去跟樸候選人說清楚,金淇春秘書長才是導致如今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你剛才也說了,電影和現實總是莫名的相似,電影裡,主角作為一個昔日的九點新聞主播,立場毋庸置疑,可一天之內卻被逼成了一個炸掉kbs大樓、砸掉國會議事堂的超級恐怖分子,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存在著如金淇春那樣囂張的警察廳長和如金淇春那麼肆無忌憚的青瓦臺金秘書長……把局勢搞壞,甚至把好人逼上梁山的,總是這些小人!”
“我懂了。”安鐘範第二次幹笑了一聲。“回去以後我自有說法,那第三個問題呢?”
“第三個問題嘛。”金鐘銘若有所思的應道。“其實並不能說是一個問題,只是從我的角度必須要說出來的一個解釋……”
“金鐘銘先生的意思是指……這部電影對選戰其實並不會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影響?”安鐘範再度幹笑道。“反正這一波文顧問那裡也要丟一次大臉?還是說你覺得樸候選人這邊優勢明顯?”
“不是指這個。”金鐘銘連連搖頭。“這個東西雖然很重要,但並不需要我專門告知,在這個敏感時期,是人應該都會想到的。”
“那你的意思是……”
“請務必替我向樸候選人說明電影中的一個情節設定,以及我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金鐘銘微微蹙眉,然後認真的講道。“這個問題似乎很不值一提,但確實可能會引起誤會。是我的立場,我絕不推脫,但不是我的想法,我卻沒有理由為此背上不屬於自己的鍋……其實說來簡單,我個人認為,哪怕是電影中的總統,在恐怖分子被抓捕歸案之前,都不應該也絕對沒有理由去現身道歉的!這是個原則性問題……一旦總統真的道歉了,那才叫國不將國呢!”
安鐘範愣了一下,一來是因為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說這個,二來卻是因為這個說法怎麼聽怎麼感覺跟電影中的基調不符。
不過,他馬上又反應了過來,好像電影裡確實只有一個失控的恐怖分子在不停的堅持要總統道歉。而其他人,大多都態度堅定,或者說最起碼是沒人主動表態要求總統過來道歉的,甚至就連主角自己都是在人身威脅和妻子成為人質的狀態下才會如此的呼籲總統道歉,唯一的正名角色女記者也是看著橋都要塌了才對恐怖分子說了那些……這麼一想的話,好像這裡面還容易産生誤會,但是兩家都要分道揚鑣甚至於翻臉了,現在說這個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
“安秘書盡管去說,樸女士聽了就會懂得。”金鐘銘似乎是看出了對方的想法。“人跟人相處的層面不同,想法也是不一樣的……有些東西,所有人都覺的毫無意義,但在特定的人看來卻是意義非凡。”
“我懂了。”安鐘範點了下頭。“那麼金鐘銘先生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好像……就沒了。”金鐘銘的眼皮耷拉了下來。
“我知道了。”安鐘範嘆了口氣,然後按住雙膝就想站起身來,但剛要啟動肥胖的身體卻又忍不住停了下來。“金鐘銘先生,還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凡用這句話開頭的,基本上都是很想講出來的……請講吧。”金鐘銘隨意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