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去疾抬手順靈均的頭發,小孩子頭頂有一塊頭骨還沒長全乎,頭皮薄薄的,是小靈均如今致命的地方所在。
她躲開那一塊致命的柔軟,輕輕地順著靈均烏黑的胎毛:“人活一世,都難免有一二軟肋在身,前陳國有一位君主曾經說過,所謂軟肋,要麼就毀掉,要麼就藏好,桃花,馮半城只是沖著我一個人來的,若不將你藏好,我怎麼能全心全意對付他?”
魏長安猶豫地看著沈去疾,她知道,此前沈去疾能完勝楚賀年,一部分原因也在於楚賀年的妻小被沈去疾給藏了起來。
“那……那行吧,”魏長安終於點頭,卻還是放心不下,她有預感,馮半城要比那個楚賀年更不好對付:“可是你怎麼辦?我總感覺這個馮半城不簡單,萬一他要是對你不利,你又沒些拳腳功夫傍身,指定打不過人家!”
沈去疾眼角彎彎,笑得寵溺又柔和,忍不住就抬手去捏魏長安的臉:“真是關心則亂呀,你忘了魏三哥了?還有荊陵侯,那位君侯未來幾年還是有求於我的,必不會置我的安危於不顧,你放心好了,你先去永嘉那裡住幾日,我很快就去接你們回來,可否?”
魏長安只好答應:“姓沈的,要是你敢有什麼事,等你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
翌日一早,魏長安抱著靈均,帶著吉祥,坐進了永嘉郡主派來的馬車。
馬車華麗,內裡的東西一應俱全,永嘉郡主甚至還派了個會帶孩子的奶媽過來,因為這次去永嘉郡主那裡,魏長安是斷不能帶原本的奶媽的。
因為連懷璧長公主殿下都在無問園裡養病,長公主府的兵力以及家奴大都被調來了無問園,魏長安便也被永嘉郡主安排在無問園裡住下。
只是魏長安帶著孩子來的時候,永嘉郡主本人並不在無問園裡。
從園子裡的管事那裡問明這裡的一二情況後,還沒等魏長安主動請見長公主殿下,便有嬤嬤來請,說是長公主殿下想見一見她和孩子。
魏長安抱著孩子,乘軟轎來到了長公主的臥房裡。
房中佈置淡雅,屋中隱隱飄著湯藥的苦澀之味,床前置著一扇薄紗屏風,將床榻上的人與來見的人朦朦朧朧地隔開了。
“民婦魏氏攜幼女拜見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魏長安將孩子交給旁邊的嬤嬤,自己跪伏在地上,恭敬地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殿下叩拜。
薄紗屏風後低低地傳來一道聲音,雖然虛弱,但很動聽,“長安,快快起身入座吧。”
“多謝長公主殿下。”魏長安謝禮,然後起身入座,將靈均又抱在了懷裡。
……
原本,魏長安以為皇家之人必當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讓她意外的是,當今皇帝爺的親姊長公主殿下,竟是這般的和藹可親。
懷璧長公主今日的精神頭好了不少,她高興,中午特意留了魏長安在屋裡用膳,雖然不能同桌,但就算只是看著自己這個“兒媳婦”,長公主都是高興的。
只是,午膳用到一半時,外面悄悄走進來一個侍衛,低聲在長公主身邊的嬤嬤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嬤嬤臉色一變。
“發生何事了?”長公主問。
嬤嬤猶豫,長公主的臉色不似前兩日的慘白,但依舊好不到哪兒去,她怕自己一說,長公主和客人都會……
“嬤嬤但說無妨,”長公主放下手裡的筷箸,揮手讓人撤了面前的飯菜:“這麼多年來,本宮還是有些承受力的,長安乃是我的兒婦,更不用隱瞞什麼。”
嬤嬤看看身邊的長公主,複看看坐在對面桌旁的魏長安,垂眸說:“回殿下,回魏夫人,京兆伊府那邊傳來訊息,馮家家主馮半城擊鼓狀告河州沈家家主沈去疾女扮男裝,欺世盜名,私囚良民,欺行霸市,公子如今,已然被京兆伊的衙差給捉去了。”
魏長安倏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整個人都懵了——馮半城竟然知道了沈去疾的真實身份?!
“長安你莫急,”長公主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依舊平穩:“這事是錦年早已料到的,她也做了相應的準備,你不必驚慌。”
魏長安的耳朵裡站在嗡嗡作響,長公主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她聽的並不真切,便歪著頭問:“殿下,您說的是真的嗎?”
姓沈的那個老狐貍,就喜歡提前給人下好套,然後一聲不吭地,跟耍猴一樣看著對手竄上跳下,魏長安不是不信姓沈的有這個本事,她只是,會很擔心罷了。
長公主莞爾一笑,並不在乎魏長安的莽撞無禮,她用帕子輕輕遮掩住嘴角,聲帶笑意地說:“本宮也是一言九鼎之人,騙你做甚?”
自從答應了沈去疾來永嘉郡主這裡小住,魏長安就預料到了自己會承著這樣一份擔心,她搓著手,思量了一下,追問嬤嬤說:“這位嬤嬤,您那裡可還有別的訊息?我相公被帶去京兆伊府了,那我婆婆呢?她如何了?”
嬤嬤在長公主身邊侍候了四十多年,近二十多年來,這是頭一次有人在長公主殿下面前主動提起那個人,嬤嬤的臉色不禁有些不好。
魏長安沒有想到自己擔心之問會讓嬤嬤不高興,遂趕忙跪下賠禮:“民婦唐突冒昧了,請長公主殿下責罰!”
嬤嬤見長公主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便趕忙過來親手扶起魏長安,解釋到:“無礙無礙,魏夫人見諒,是老奴的不是,讓您受驚了。”
這餐午膳,最終是沒人吃好。
相公沈去疾被下京兆伊大牢,婆婆沈練失去聯系,魏長安真正開始了度日如年的牽掛與等待。
吉祥說,她聽見園子裡的下人私下聊天,說大少爺的事被馮半城鬧的特別特別大,驚動了整個京城的貴圈,京兆伊自知處理不了,已經連夜向大理寺遞去書冊公文,請大理寺接手了。
沈去疾被抓第二日,外面傳來訊息,說大理寺卿下鈞令,直接將沈去疾一案轉移去了刑部,而沈去疾本人,更是昨日夜裡連夜被轉去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那可是比大理寺監牢好不到哪裡去的地獄!魏長安一個恍惚,險些倒下。
長公主用胸有成竹的淡定,親身感化著魏長安的焦急不安,她倚在床頭,不疾不徐地安慰魏長安到:“大理寺卿還算有點眼力價,知道直接把人送去刑部,長安,你莫要擔心,刑部的右侍郎司馬玄,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