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胳膊,彎起眼角,神態清冷地朝攤開的賬本努嘴:“你兩個,過來看看這個……”
……
等沈去疾和兩個弟弟在大書房裡忙完今日份的事情,外面已然是夜幕低垂,夜半風寒的時辰了。
三人一同從屋裡出來,負手走在最旁邊的沈去疾信口問沈去病到:“這兩天事情一多我竟然忘問你了,聽說你爹已經給王大俊家下了聘禮了?”
“王大俊?”沈介突然拔高了聲音,扒拉著沈去病的肩膀嚷嚷到:“就城西那個地主老財王大俊?爹要你娶王小憐?都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生什麼不知道啊?”
沈去病一派淡然地將沈介推開,臉上的神色亦是沒有什麼起伏,他朝沈去疾點頭:“嗯,聘禮已下,婚期匆忙定在下月月中日,現在才告知大哥,是弟弟的不對。”
沈去疾回過頭,伸手拉了一把震驚到忘記邁步子走路的沈介,而後轉回身,猶豫了一下,低聲問沈去病到:“你是要將她娶進咱們家的,是、是吧?”
“……哎我說,不、不是,怎麼的就又是娶又是進門了?”總是莫名遊走在局外的沈介簡直快哭了,蒼天,兩位親哥哥,誰能搭理我一下?
話語間,三人已走到大書房院門外。
沈去病停下步子,恭敬地給沈去疾揖禮:“大哥安心,弟去病於沈家,於大哥,絕無二心,手足兄弟,只要大哥不離,去病必定不棄。”
這時,一旁的沈介好像才從二哥要娶王小憐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抓抓後腦勺,不滿地嘀咕到:“嘿,還不離不棄上了,你倆人倒是兄弟情深啊,大哥二哥,我呢?”
“哪兒都少不了你!”沈去病和往常一樣,一腳踢在了沈介的屁股上。
然後這倆人就像過去十幾年一樣,嘻嘻哈哈地推搡打鬧了起來。
“大,大哥!”和沈去疾對面而立的沈去病忽然一把將沈介的脖子夾到了胳膊下,神色帶上了幾分揶揄:“時候不早了,我和沈介就先回去了哈,大哥回見!”
說著,不等沈介出聲,沈去病就拖著弟弟轉身離去,沈介還不捨地從二哥的胳膊下伸出腦袋同沈去疾告辭,結果被沈去病一巴掌把腦袋拍了回去。
目送兩個弟弟離開後,還站在原地的沈去疾突然眼前一黑,雙眼被人從身後給捂住了。
沈去疾勾起嘴角,她曲曲膝蓋,放低一側的肩膀,腳步一轉就轉過身來,輕而易舉地將從身後捂她眼睛的人摟進了懷裡。
“黑燈瞎火的怎麼跑過來了?”沈去疾把下巴隔到魏長安的頭頂,閉閉眼,貪婪地聞著那烏黑青絲散發出的淡淡的翠竹清香。
魏長安幹脆跟個大馬猴一樣把自己掛在了沈去疾身上,她撅撅嘴,把臉埋進了那個消瘦的肩窩裡,甕聲甕氣:“我都一整日沒見到你了……”
見狀,隨在兩人跟前的沈盼和吉祥,識趣地避到了幾步遠站定,心兒提著燈籠給兩位主子照路不得離開,見沈盼和吉祥走開,站在魏長安身後一步遠的心兒把頭低得更甚了。
沈去疾失聲一笑,抬起手輕輕地拍著魏長安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一般,話語裡溺著極深的溫柔:“還撒嬌啊?走了,回去了……嗯?”
“嗯,回去。”
從大書房到新逸軒的路不算遠,沈去疾一手提著從心兒手裡接過來的燈籠,一手牽著魏長安,不急不緩地走著。
魏長安跟在她身側,亦是不言不語。
以前不是沒有這樣和沈去疾並肩地走過這條路,只是不知為何,這一次她覺得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彷彿沈去疾能這樣牽著她,安靜地走完這一輩子。
回到新逸軒,如意已經把熱飯熱菜端上了桌,燭火昏黃,飯熱菜香,浸了滿身冷夜寒氣的人心底沒來由的湧出一股暖流,隨著心髒的跳動一寸寸潤進四肢百骸。
洗了手坐下來吃飯,兩人也皆是安靜的。而就在快吃完飯時,原本埋頭喝粥的沈去疾倏而抬頭看了魏長安一眼,卻沒有吭聲。
魏長安自然知道她想問什麼,嚥下嘴裡的東西後,她說:“我今日去莊園裡見了她們,董大夫說孃的頭疼病恢複的挺好的,小錦添還是整宿整宿不睡覺,一步也不能離開娘和芙蕖姑姑……”
說著,魏長安低下頭去,今日錦添看見自己時那個害怕和躲避的模樣,再次刺痛了她的心髒。
沈去疾放下筷箸,輕輕擦了擦嘴,等魏長安吃完最後一口,她示意沈盼將桌子上的餐餘撤走:“娘在把鑰匙交給我的時候說,沈家的家業是她與我父親共同置下的,如今既已交於我手中,日後要如何處理,那便是我的事情了。”
“什麼意思啊?”魏長安被沈去疾的話弄的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沈去疾卻只是笑笑沒說話,起身朝裡面走去。
“喂,姓沈的!”魏長安佯嗔一聲,亦起身跟進臥房。
自有下人打熱水進來,因著時辰已經不早,累了一天的魏長安三兩下收拾洗漱好,甩掉鞋子就爬上了床。
“剛吃完飯就睡覺,仔細積食。”沈去疾脫去衣袍,只穿著中衣上了床。
她坐靠到床頭,伸手將趴著癱在床上的人翻過來撈了起來。
魏長安慵懶地動動身子,順勢將雙腿搭在了沈去疾的大腿上,上身也靠在沈去疾的身側,顯得溫良恭順。
藉著床頭的燈盞,魏長安伸手摸了摸沈去疾耳後的一縷白發,心裡好一陣酸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