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服刑人員之間互稱姓名,不起叫綽號。
三十七、來賓、警官進入監舍後,除患病和規定就寢外,起立致意。
三十八、與來賓、警官相遇時,文明禮讓。”
看完紙上的內容,姚冰感覺腦袋都要脹開了,他現在的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又哪能記得進去呢?
“唉,還是以後再說吧……。”姚冰心裡念著,將小冊子裝進了囚服上衣兜裡,然後掏出了王大隊給的香煙,開起了封。
眾人一見,簡直不敢相信似的全都長大了嘴巴,“值星員”也連忙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說道:“兄弟,哪來的?”
姚冰淡淡擠出一絲笑,“看守所帶來的,運氣好,沒被搜出來。”姚冰說完,看著眾人生嚥著口水,深知他們的心思。他拔出香煙來,包括“值星員”在內,每人發到一支。這些人進來有些日子了,連香煙的煙味都不曾聞到過,更別說看見整包的中華煙了。他們如獲至寶的連連道著謝,趕緊找來報紙,全都將一根煙捲成三到五根卷煙,然後又向姚冰討過火機,三三兩兩的窩在下鋪拐角處,眯著眼睛貪婪的享受起來。十來只煙一點,屋子裡瞬間變得煙霧繚繞起來。“值星員”見狀,用手連連揮擺著煙霧,說道:“一個一個輪流換著抽,把警察招來,咱們一個都跑不了,想挨電棍呢?是不?”
……
待眾人過足煙癮,重新坐定後。大家都對這個“神通廣大、出手闊綽”的年輕穩重後生,充滿了好奇,七嘴八舌的跟姚冰套起了近乎。當從同監室三兩個中州籍犯人的口中得知了姚冰的一些情況後,對姚冰說話的口氣立馬變得恭敬起來,“值星員”也客客氣氣的向姚冰打聽起了他案子上的事情。他們雖然地處省城,但從中州籍犯人的口中,對姚冰他們一案的情況也是略有耳聞,尤其涉及黑社會的案件,他們越是好奇心倍增。
看著眾人近乎殷切的眼神,姚冰哀莫的搖了搖頭,他好不容易不去想武嶽了,他又怎能再去自揭傷疤呢?他冷冷的回了一句:“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了。”說完,便低著頭不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姚冰突然被走廊裡一聲大喝“開——飯!!!”給“驚醒”了。只見眾人連忙從床鋪下各自的儲物櫃裡拿出了塑膠飯盆、塑膠勺子等吃飯的家當,然後排成一隊站在監室門口,等待著鐵門開啟。
組長“值星員”給姚冰遞過來一個飯盆,說道:“小姚,拿上這個打飯,夥食不咋樣,先湊和著吃吧。”
說話間,監室鐵門開啟了,三兩個臂章顯示“監督崗”、“值星員”等字樣的犯人,在監室門口開始了有序的打飯,每人一勺菜,兩個饅頭。這裡的夥食比起看守所要好多了,雖說菜裡面仍舊是土豆、白菜,但至少可以看見零星肉丁以及黃澄澄的油水了。
姚冰打好了飯菜,坐回到凳子上還沒來得及動口,只見屋子裡鬧哄哄的湧進來十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張熟悉而年輕的面孔,來人好像是跟姚冰在一個號裡待過的鄭龍。
“哈哈,冰哥!我終於是等到你了!”沒錯!來人正是鄭龍!他大笑著幾步跨到了姚冰跟前,身後跟著的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圍了上來。他們全都是中州口音,大多稱呼姚冰為“姚師傅”,這種稱呼在社會上算是一種很尊敬的叫法。
鄭龍緊握著姚冰的雙手,激動的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突然在他鄉相遇一樣。姚冰也是倍感欣喜與意外,高興的跟鄭龍以及他身後認識或不認識的中州老鄉一一打起了招呼。
看見姚冰手裡端著的白菜、饅頭,鄭龍一把搶了過來,“不吃這種豬食了,我託人給你打了幹部灶。”鄭龍說著,從旁邊一人的手中接過來一盆米飯、排骨遞給姚冰,然後不由分說將白菜、饅頭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挺好的,可惜了。”姚冰來不及阻攔,飯菜已倒入桶內,看著桶裡的食物,他惋惜的說道。
“沒關系,又不是咱們家的,你趕快吃吧!”鄭龍說完,姚冰自感盛情難卻,慢騰騰的拿起了勺子。
“我記得你已經來了好幾個月了,怎麼還在這?”姚冰一邊扒著米飯,一邊問道。
“奧!我家裡花錢託了個關系,就不往下分了,一直留在入監隊服刑。我現在是八組組長兼值班員,瞧!”鄭龍說著,將胳膊上臂章移到姚冰眼皮底下,果然臂章顯示“值星員”三個字。
“怪不得呢?知道丁華分哪了嗎?”
“他呀!分到青海西寧了,涉黑的首要分子,一般都在外省服刑。”
“也難為他了,一個‘無期’坐出來,也該50多歲了……奧!對了!……‘斜眼明明’呢?”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斜眼明明”的樣子,讓姚冰眼睛一亮,他不由的樂了,笑著問道。
“誰?……不知道!你幹嘛老是惦記那個愣貨,他是死是活跟咱們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在看守所時,你對他也未免太照顧了吧,一個臭要飯的。”
鄭龍說完,姚冰的臉色一下陰了下來,手中的飯勺也定在了半空中。他的心裡盡管很難過,但他並不想指責鄭龍些什麼。這個世界上,畢竟惡俗的人佔著絕大多數,鄭龍年紀輕輕,就已被世俗的汙濁沾染的麻木不仁,他又怎能體會到姚冰純粹而細膩的靈魂呢?
看見姚冰的臉上陰雲密佈,鄭龍可能自知失言,他立馬轉移了話題:“冰哥,你也託個關繫留在這吧,不要往下分了。憑你的威望,在這入監隊當個統計,誰人不服?這的那個胖統計,是南江人,犯的是金融詐騙罪,有倆臭錢才當的統計,首先我就不服他。”
聽完鄭龍的話,姚冰苦笑一下,落寞的搖著頭,“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我連自己都管不住,又怎能管的了他人呢?我只想靜靜的坐完這幾年牢,好好思考點東西。”姚冰說完,重重的嘆了口氣。難道真的就沒有人懂他嗎?他的思想,他的需要,難道就只能深埋於心嗎?眼前這一張張不論出於什麼目的的笑臉,難道就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物件嗎?…….
午飯過後,鄭龍等人陸續都走了。開飯的這段時間,也是走廊裡相對自由的一段時間,各個組的監室鐵門都開著,老鄉、熟人之間可以暫時串串組、聊聊天。等到洗漱、打掃內外衛生之後,走廊裡值班員大吼一聲:“午休!閑人回組!”喊聲過後,串門的閑人各回各組,十來個監室鐵門便緩緩的關上了。
姚冰躺在他緊靠窗邊的鋪上,頭枕在被子上。監獄不同於看守所,午休時間是不允許蓋被子的,而且連他自制的“枕頭”也被警察沒收了。警察說是“影響內務衛生,床上不允許放枕頭。”
不大一會兒,在姚冰雜亂無章的冥想中,屋子裡逐漸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姚冰側著腦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窗外的景象,讓姚冰慢慢的恍惚起來;一個籃球場,一排北方常見的白楊樹,就彷彿讓姚冰看到了闊別多年的高中校園操場。然而此時此刻,無情的現實讓姚冰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操場上空無一人,白楊樹蕭蕭悲風,一道四米高的鐵絲網結結實實的圍住了操場……
下午兩點中,走廊裡準時的傳來一聲大喊:“起——床!”
姚冰此時早已整理好了被子,孤零零的坐在凳子上發呆。屋裡人聽到起床訊號後,一骨碌翻身起來,忙忙碌碌的開始整理內務衛生。待被子打好,眾人下床坐定之後,走廊裡又傳來一聲大喊:“訓——操!”
聲音過後,屋子裡大都罵罵咧咧的發起了牢騷,“媽的!把個臭勞改犯整的跟當兵的一樣,有什麼好訓的?”“愁死個人了!走吧,去給‘’拔軍姿吧!”“…….”
監室鐵門開啟,姚冰隨著大隊人馬來到了操場裡。整個走廊一百多號人,在兩個年輕警察的指揮下,開始了基本的佇列操練。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正步走……在初秋的炎日下,隊伍訓練了整整一個下午。比起同犯們的怨聲載道,姚冰似乎很享受這種緊張有序、整齊劃一的過程。在外面自由散漫慣了,能接受一下軍事化訓練,也是一件好事。他之所以會身陷囹圄,也是因為沒有深刻領悟到“令必行、禁必止”、“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等等諸多方面的道理。從他稀裡糊塗誤入歧途的那一刻起,也就意味著他同時邁上了走向監獄大門的道路,何時走進監獄,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隊伍收回走廊,一個警察在胖統計的陪同下,開始了逐個組一一點名。當點到姚冰所在的一組時,按照慣例,點完一個必須抱頭蹲下一個。可最後輪到姚冰時,姚冰只是面無表情的答一聲“到”,然後鶴立雞群般杵在那。警察想必也知道了姚冰的一些情況,只見他白了姚冰一眼,沒去招惹他,轉身走了。
警察走後,胖統計站在走廊裡大喊一聲:“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