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後,蘇茹溫和的聲音才輕輕傳來,對關明玉說道:“你別聽你師傅瞎說,他只是氣了,一時拉不下面子。這些話,以你的心思和智慧,想必我不說你也知道。”
見關明玉還是沒說話,她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明玉,你師傅他,對你比對任何人都看重。但你現在的行為,確實過界了。正魔有別,更要同門相助,你這樣……你這樣……讓我們怎麼放心!這次這麼大的事情,青雲門幾乎有滅門之災,你兩位師兄躺在床上不能動,很多同門都死在通天峰上,你卻見死不救,不怪你師傅生氣。”
她再看過去,關明玉依舊紋絲不動,這一下,連性格溫柔的她也生起了一絲怒意,終於不再勸說,站起身拿起墨雪,徑直朝門口走去。
吱呀之聲傳來,她走到門口,終於嘆息道:“老七,你縱然心裡有想法,也要想想陸師侄。她不像你,你可以隨性而為,但她不行,你這樣,將來讓她怎麼面對同門?”
說完她轉過身,一聲嘆息之後,架起墨雪消失在大竹峰頂。
在她的視線背後,關明玉終於抬起頭來,看向兩人消失的方向。然後他低下頭,不知道陷入了修行還是沉睡。
只是那雙眼睛中,有一絲如血的鮮紅閃過。
天空之上,蘇茹的雪白遁光速度極快,很快就到了山腰間。而這時,她的遁光也慢了下來,看向身前穿著青色道袍的矮胖子,停下了身子。
夜晚的天空星河倒映,滿目皆是星漢燦爛,田不易看了看天上,感受到身旁站過來的蘇茹,頭也不回的道:“每次看到這夜空,都像看到了老七的刀法,玄妙而靜謐,燦爛而悠長。”
蘇茹輕輕走過去,與他肩並肩站著,聲音如柔水一般溫柔:“是啊,我也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刀法,像星河降臨一樣。”
田不易嗯了一聲,夜風吹來,吹動他的道袍輕輕飛起,只聽他低低道:“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現在越來越隨性了,甚至越來越冷漠,說不定哪一天,連我這個師傅死了,他也會無動於衷。”
“難道,他真的會像傳說中的那些神仙一般,斬斷這些紛擾的糾葛凡俗?”
蘇茹噗呲一笑:“那些不過是鄉野村夫傳言,哪裡能當的真?你這徒弟性格如何,你還不知道?”
田不易大怒:“我知道?我只知道他為了小凡,敢站出來給靈兒頂槓。為了老六,自己去給他找神物煉寶。為了傳法給靈兒,在屋裡偷偷編撰道法……”
“但他現在會幹什麼?往青雲山帶魔教妖人,一言不合就對人拔刀相向,眼看著同門死在眼前不出手!這還是他?這還是我瞭解的他?”
他一口氣說出來,彷彿要將最近積累的所有不快都傾吐出來。蘇茹這才搖了搖頭,竟然嗤笑一聲:“所以你還是擔心他,還非得做出這冷模樣,也不知道做給誰看。”
“他的修行天賦超越了我所見的任何人,甚至有一天超越太清境界也未可知。但他對這裡越來越冷漠,行事越來越隨心,我真怕他有一天不入凡塵,甚至墮入魔道。”他看向夜空,長嘆一聲。
蘇茹也是一臉黯然,片刻之後,像是在勸慰田不易,又像是在勸慰自己一般,低聲道:“別胡思亂想了,他再是帶回魔教之人,這次不也幫了我們大忙麼?而且為了陸師侄,他還不是朝獸神出刀了。”
田不易冷哼一聲:“說起這個,我就更來氣。我這個師傅和這麼多師兄師妹,他就能眼睜睜看著老六傷成那樣!陸師侄毫發無損,滿山師兄弟,怕是在他眼裡連她一根頭發也比不上!”
蘇茹搖了搖頭:“也許是沒看到吧。”她努力的說服著自己,然後伸出手,拉起田不易,田不易微微一愣,感受到數十年沒有再次牽手的溫暖,聽到她低低道:“走吧,讓他自己想想,過猶不及,他總會想明白的。”
田不易點了點頭,跟著蘇茹朝山下飛去,聲音遠遠的傳來:“我就怕他想到了死衚衕裡,到時候我這個蠢材師傅,可不是他這個天才徒弟的對手……”
小竹峰望月臺上,明月照在石臺中央,皎潔的月光將山壁照耀的如同明鏡,倒映著四周的竹海,宛若人間仙境。在石臺邊上,陸雪琪扶著欄杆站著,看向天空之上。竹海在微風下,沙沙聲綿延不斷。在她的身上,月光被浮動的竹海揹著,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波浪。微風吹過她的發梢,白皙的臉龐帶著微微的紅潤,皺著眉頭看著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大竹峰之上的竹屋中,此刻已經空無一人。
關明玉邁開步子,終於走進了那薄薄的水霧,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穹之上。
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