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不屑地冷笑：“這只是你給自己找的藉口，你根本就是懦弱！還有，你明知道你女兒的下落，你卻不肯為她冒險。她危在旦夕，你卻還忍心讓她繼續被敵人控制。你猜國君和她挑明一切後，會怎麼對待她？想到這些，你真的能安心？”
一瞬間，墨王雙眸被寒光充溢。他輕掃一眼千月，淡然說道：“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千月情不自禁地一抖，又不服氣地憤然轉身離開。墨王神色複雜，焦躁不安地在岸邊踱步。不經意地抬頭，望見一輪火紅的旭日。
千月走出十幾步，突然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她笑得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水都出來了。
墨王詫異地看著千月，抵擋不住好奇，走到她身邊問道：“你笑什麼？”
千月好不容易收斂了幾分笑意，神情卻是無盡的悲涼。她拿手背隨意地摸了摸眼角的淚珠，諷刺地笑道：“我剛剛還在鄙夷你，還在振振有詞，還想著要看你的笑話，看你什麼時候會後悔。然而，殿下，你從來都沒有錯過。”
墨王眉頭揚起：“你什麼意思？”
千月還是剋制不住笑意，然後那笑容卻苦澀得不行：“之前司澤讓我幫他看一樣東西。那東西黑乎乎的，表面上看起來是藥渣。我仔細研究過以後，發現那確實是藥渣，雖然根據那藥渣推斷出來的藥的配方很詭異。那裡面不僅有百年的白虎骨，千年的玄龜殼，萬年的人參，甚至還包含一絲九尾狐的氣血。”
墨王眉頭皺的更緊：“那又怎樣？”
千月笑得累了，總算鎮定了一些：“那又怎樣？殿下，你以為一副藥當中，藥材越珍貴就越好嗎？當然，照理來說也是這樣。但那副藥實在是太補了，一個普通百姓若按照那張配方熬上一碗，只取其中一勺喝下去，便會七孔流血而死。殿下，現在給你來上一碗，你不僅無法按捺下那股強盛的靈氣，還會因為氣血失衡而神識不清，真氣失控，五髒六腑都會嚴重受損，比長夫丹厲害太多了。”
千月臉上的笑容沒了，但湧現出來的哀傷和難過讓墨王更覺十分紮眼。他心裡一陣煩悶，不及細想，急迫地問道：“然後呢？你到底要說什麼？”
千月微微抬眼，冷哼著說道：“殿下，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那副藥渣是司澤給我的，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撿來的。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他拿給我看，是希望我能夠從中找出喝那副藥的人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然後再問問我能不能想辦法治好那人的病。”
墨王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說道：“是那個女人的藥方？”
千月無視墨王，好不容易平靜說道：“不過很顯然，那個人根本不是生了病。我不知那人為什麼需要每日用靈氣如此厚重的藥物進補，或許是你說的血祭吧。總之，那人的修為一定極高，至少不在你之下。否則不管那人身體多麼虛弱，都受不了這樣的補法。”
千月雙目逐漸變得深邃而陰鬱，她又忍不住大笑地說道：“殿下，你居然送司澤去死。”
墨王不願直視千月有些癲狂的樣子，他背過身去，聲音平靜，無波無瀾地說道：“我的確是以他為餌，誘使華霄帶著人過去，不過我沒有讓他去死。那夜他離開之前，我就告訴他，今日破曉之後，就想辦法離開，千萬不要有任何留戀。藥渣之事他從來沒和我提過，看來，羊子惜才是暗衛統領，是她血祭了有巢柱，以自身氣血支撐結界，將自己困在那裡。我一旦踏入她的陷阱之內，她便有辦法將我也困在那裡。”
“所以你是在慶幸嗎？”千月因為笑得太厲害，現在聲音已經有點嘶啞了，但她還是尖酸地說道，“殿下，你不必慶幸。就算你沒有去女媧壺裡走一遭，你還是會選擇讓司澤獨自去面對那山上的一切。你聰明絕頂，又寡情薄意。羊子惜也是蠢，她以為她假扮是你的女兒，就能擾亂你的心緒，太天真。還是司澤瞭解你，雖然他走之前沒告訴你，你猜測的都是對的，但他知道你心裡再怎麼不踏實，再怎麼疑神疑鬼，都改變不了你的本質。殿下，我真替司澤感到不值。”
墨王終於無法再忍受千月刻薄的嘲諷，他轉過身，狠厲地盯著千月說道：“千月，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責我？你連我和我部下之間的事都不該過問。你說你為司澤感到不值，我承認，那夜他離開之時，由於時間太過匆忙，我沒有給他機會提及此事。但千月，我希望你清楚，我是天命所歸，我體內流轉著神靈之氣，五神器我已經得到了其中的三件。遲早有一天，整個天下都將由我統治，我會登上人世至高無上的寶座，擁有無可匹敵的輝煌。司澤他一直忠心於我，他比我更相信這一天的到來。他知道，我會讓他為我做的一切都變得值的。”
墨王慷慨激昂，渾身上下散發出凜冽的威壓和霸氣。不過千月卻戲謔地看著他，好像覺得他十分可笑一樣。
千月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殿下，看來你根本不懂你的部下，當然，你也不屑去懂。司澤他忠心於你，與你的身份，地位，修為或者智慧無關。雖然我也不知道把這些都拿開之後，你還剩下些什麼，他為什麼還對你那麼死心塌地。”
墨王咬牙切齒，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你以為你就懂他？”
千月面露譏笑：“至少這件事上，我理解他的做法。司澤他早就知道他活不了了，他離開時沒有告訴你，跟匆不匆忙沒有一絲半點的關系，他只是不想讓你為難。或者他知道你不會為難，只是不願讓你在他面前，說出你剛剛在我面前說的這些話。殿下，我剛剛來找你的時候，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那麼著急嗎？我為什麼不著急？我真的很擔心司澤。在我眼裡，司澤比你重要多了。”
在墨王發怒之前，千月已經瀟灑地轉身離開了。
“你在上次離開前，翻找我臥房發現了暗衛統領腰牌，這件事我我知道，”羊子惜平淡地著看著司澤，“你居然還帶走了歲合倒掉的藥渣？”
司澤神色如常地點點頭：“恩。所以，殿下不會來了。”
羊子惜不由地一笑，正要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忘得一幹二淨了。於是，她眼中蕩起粼粼的波光，雙臂慢慢向身側伸展開來，十指微張，掀起一陣地動山搖。
狂風呼嘯著颳了進來，與土石崩裂之聲一起在司澤耳邊轟鳴著。一瞬間，這間普普通通的木屋似乎成了整個天地的源頭，萬物的生氣都曾從此湧出，此刻又被盡數收回。
光澤之氣從四面八方賓士而來，羊子惜單薄的紗衣被疾風吹起，在她背後呼呼作響。她周身閃爍著杏黃色的明亮，凝脂般的肌膚上，光澤之氣蜿蜒地流淌，動人的面容和婀娜的曲線都與昨夜月光下的一樣美好。然而，此時的她更像纖塵不染的仙女，被聖潔的光芒籠罩。
等到大地停止晃動之時，羊子惜才記起她要說的話：“司澤，你為什麼會來？”
司澤像是才從恍惚中回神似的，淺笑著說道：“能為了墨王，死在你手下。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