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澤坐到桌子的另一邊,接過羊子惜遞來的茶杯,卻沒有放到嘴邊:“羊姑娘,你住在這裡多久了?”
羊子惜將茶壺放到一旁,重新坐下來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來這裡了。山中不知歲月,具體住了多久我也說不上來。”
司澤將茶杯放下,欲言又止地看著羊子惜。
羊子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說道:“你是想問我那四根石柱的事情吧。我小時候剛搬來的時候,它們就在那裡了。也不見有人來尋,也不見它有何奇特。但那石柱每一根都那麼高大,縱使你修為高深,憑你自己一個人,也不可能搬得動吧。”
其實來羊子惜這裡之前,司澤就去某一根石柱那裡看過,他也試圖挪動過石柱。然而,阻止他的並不是這龐然大物的重量。當司澤周身真氣全彙聚在兩手之上,一鼓作氣,眼看就要動搖石柱時,石柱頂部忽然有金光亮起,千斤的力量瞬間壓了下來,將司澤撞開。
司澤被莫名的巨力擊倒在地,他震驚地抬頭望,石柱頂部顯現出一個繪著古怪圖案的金色法陣。法陣就懸在石柱上方,過了許久才慢慢隱去。司澤想,應當是那法陣將石柱封印在了此處。司澤後來又嘗試過其他方法,想要破除法陣的束縛將石柱拔起。結果,石柱不言不語,卻堅定不移。
司澤懷疑這石柱的法陣是不是和羊子惜以及她的僕人歲合有關,畢竟這深山老林只有她二人一直在此。但他第一次見到羊子惜主僕之時,就用神識仔細查探過兩人。羊子惜的氣息格外的微弱,後來聽她說起,她小時候生了場大病,因此落下了病根。
歲合看起來深藏不露,像身負絕學的隱世高人,實際上他的修為不過中乘。即便他不是這法陣的施法者,只是個守護者,修為也實在難以與這法陣的威力相匹。不過司澤不敢輕易打消他對這兩人的懷疑,所以才決心再去拜會一下羊子惜。
羊子惜的回答沒能讓司澤安心一點,但司澤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木屋角落,陰森森地盯著兩人的歲合。然而羊子惜一臉坦然的樣子,又讓司澤瞧不出任何端倪。
司澤覺得再坐下去也沒有意思,便站起來說道:“羊姑娘,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就不打擾你了,先走了。”
羊子惜尷尬地說道:“沒什麼好謝的,我應該也沒幫上你什麼。司澤修士,冒昧地問一下,你是要去哪裡?”
司澤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無言以對。
羊子惜等了片刻,見司澤既不說話,也沒其他動作,於是莞爾一笑道:“司澤修士,我猜你應該不會立刻下山吧。如果不嫌棄的話,就住在我這裡吧。外面天色那麼灰暗,指不定什麼時候又要落雨了。後院有一間存放東西的空房間,我讓歲合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你意下如何?要不然我先帶你去看看?”
司澤沉默了一陣,緩緩點頭道:“好。”
司澤平躺在歲合幫他鋪好的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用眼神把屋頂戳穿一般。司澤確實不會立刻下山,雖然拿石柱束手無策,但若是現在就草率地離去,他內心肯定會非常不安穩。
前幾日,他和墨王匆匆見了一面,與墨王再一次提了石柱之事。不過如今南方水患嚴重,百姓飽受其害,墨王不急著來這裡一探究竟,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或許司澤應該在這裡守著石柱,等墨王過來,再做打算。而且他始終對羊子惜和歲合的身份有所懷疑,若他們不是碰巧住在這座無名山上,那麼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司澤腦中不斷地盤算著,眼皮竟然慢慢地合上了。
司澤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漂浮在雲端。剛低頭往下看,卻發現腳下是奔流的洪水。他只是朝翻騰著的波濤看了一眼,波濤就化作一條遊龍,向他襲來。
眨眼間,萬物都被洪水吞噬了,司澤也在洪水之中,四周都是渾濁的一片,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他驚慌不已,雙手在胸前胡亂的揮舞著,終於碰到了個什麼硬的東西。他異常欣喜,立刻使勁朝前方撲了過去,將那東西狠狠地抱住。
那東西表面凹凸不平,硌得慌。不過司澤覺得這還可以忍受,畢竟比起被洪水捲走、帶去未知的遠方的恐懼感,這點不適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下一刻,懷中的硬物居然開始膨脹發燙,焦灼之感燃遍全身,逐漸變大的硬物像是要將他的手臂撐裂。無奈之下,司澤只好松開雙臂,一股反沖之力立刻將他彈走。司澤重新落入無邊的渾濁裡,這一刻還被大地牽引著正在劇烈地下沉,下一瞬又被巨浪託舉著飛速地上升。
混沌之中,有人向司澤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離他很近,近得他一伸手就能抓住。司澤正要伸手去觸碰它,那隻手的主人的臉,也在混沌之中慢慢顯現出來。
司澤驚恐地直起身子,才發現自己坐在剛鋪好的床上,額上滲出一片冷汗。司澤困惑不已,他剛剛根本沒有打算真的睡過去。任何陌生的地方,對他來說都是危機四伏,不能掉以輕心。
司澤連忙打坐運氣,身體一切正常。他又翻身下床,疾步往門口走去。司澤將房門推開一條縫,靠在門上斜眼從門縫裡往外看,外面豔陽高照,原來陰雲已經散去了。
羊子惜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裡捧著個大碗,碗裡盛著黑乎乎的半碗水。她眉頭緊鎖,平日的溫婉秀氣都消失不見了。只見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將碗舉到嘴邊,咕嚕咕嚕,一口氣將碗裡的水喝了個幹淨。
羊子惜把碗遞給身旁的歲合,她臉上還是一片痛苦之色,不住地搖著頭,無意間瞥到了剛出門的司澤。司澤此時顯得格外的懵懂和茫然,羊子惜見狀,不由地抿嘴笑道:“這才下午,你就能睡著,看來是歲合鋪的床太舒服了。”
司澤沒有出聲,但他在心裡默默地回答自己,應該是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