榣音方才一直沉默不語,這會兒卻打斷青望:“我跟你一起回王都。”
榣音語氣十分平淡,卻也顯得異常堅定。青望無聲地看了榣音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田生送走青望和榣音,呆呆地站在壽南村村口的水潭邊往前張望,他們倆卻頭也沒回,沒有一絲留戀。田生忍不住喃喃地說道:“不是說我們是朋友的嗎?我不怕連累,我也想出一份力。”
田生的低語被銀鏈般的瀑布拍打碧玉似的水潭之聲給蓋了過去,可是阿景依然從他失落的神情中讀出他的心思,淡然說道:“田生,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獨立面對的事情。”
田生雖然聽到了,但嘴唇還是不斷地張合著,顯然不同意阿景的話。只是這一次,阿景不知道他又在嘀咕些什麼了。
王都千辰閣內,千月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之人:“你們現在就要去救墨王出來?你們的人手根本不夠。那院子就在載天山腳下,就算你們能一時制住看守的兩名大乘修士,也擋不住載天山上的眾多弟子。就算你們把墨王救出來了,也逃不了啊”
司澤靜靜地回應著千月訝異的眼神,說道:“所以才要趁他們還沒有防備的時候,迅速出擊。”
千月越發著急地說道:“你和墨王商量過了嗎?他是這個意思嗎?”
司澤答道:“是,我已經稟明殿下此次去往壽南村的情況,他認為我們可以趁現在強攻。”
千月有些尷尬,但依然十分固執:“你們真的要鋌而走險嗎?現在不是還沒到緊要的關頭嗎?”
“現在已經是緊要關頭了。千月姑娘你有所不知,壽南村的神醫已經在王宮了。”司澤不慌不忙地說。
千月眨了眨眼睛:“你相信我,你們去壽南村帶回來的那個神醫,絕對救不了國君。國君不會醒過來,墨王不會有事。”
司澤冷笑道:“若任風真的是無能之輩,何以能治好同樣情況的田生?”
“可是,任風所用之藥只是由普通的藥材煉制而成,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千月慌忙說道,“他的藥對國君一點幫助都沒有,就算他已經跟沐馮進了宮,對你們來說,也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好好謀劃營救墨王之事,且不可怒莽行事啊。”
司澤臉色更冷:“千月姑娘,我知道你技藝精湛。只是我拿藥回來,也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你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判斷出任風的藥只是普通的配方調變?”
千月一時啞然,左顧右盼,好像在心虛什麼。
司澤沒有追問千月,只是語氣平和地說道:“千月姑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無論我們此去結果如何,都不會牽連到千月姑娘你身上。你還是千辰閣的二閣主,受人尊敬,坐享繁華。只是若我們真的敗了,那麼你為殿下所做的這一切,恕我們無以為報。”
千月絲毫不覺得安慰,反而怒氣地說道:“你以為我是怕你們連累我,才特意撒謊,說那神醫之藥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仙藥,才想方設法地要阻止你們帶領大批人馬去營救墨王?”
司澤神色如常:“千月姑娘,我們還沒有自大到以為,你會為了殿下犧牲千辰閣多年的基業。”
雖然千月內心是這麼想的,但是從別人的嘴巴裡說出來,讓千月覺得無比的別扭:“說到底,你還是在懷疑我。我確實不願將千辰閣搭進來,但我也沒有理由騙你。”
司澤頷首:“千月姑娘,我並非懷疑你。但我也明白,千月姑娘你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像我。我現在所求,只是殿下的自由。”
千月抿著嘴,欲言又止,又聽司澤誠懇地說道:“其實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想直接了結了沐馮,讓他沒命回王都。只是沐馮他對我早有戒心,我沒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而且,走之前殿下也囑咐過我,不要輕舉妄動,這才讓沐馮和壽南村的神醫順利抵達了王都。”
千月連忙說道:“那也不代表什麼啊。我跟你打賭,那個所謂的神醫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司澤不置可否,繼續說道:“如今他們入宮也有一段時間了,我也希望那神醫救不醒國君,但我不敢拿殿下冒險。國君一旦醒來,定會懷疑殿下,以後要救他出來就更難了。”
千月疾步走到司澤面前,仰著頭焦急地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都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努力了,再多等一陣子,看看宮裡的情況不行嗎?”
司澤神色淡然:“千月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我方才與殿下商議過了,他同意我現在帶人去救他,他也正在為此做準備。千月姑娘,我知道你本不是虛偽奸詐之人,為了殿下和我們,你已經承受了太多壓力和艱辛。若此次一去,我還能平安歸來,定會結草銜環,以報恩德。”
千月是意志堅定之人,雖然司澤的話讓她有所觸動,但她還是不滿地說道:“你說這麼多,看來你也明白,這一去是九死一生。我雖然不知道壽南村的神醫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使得那個叫田生的恢複如常的,但就算他真的能讓國君醒過來,這麼多年國君都不曾對墨王下殺手,也不會因為這次出的小小意外而有所改變吧?我之前不是和你提過麼,墨王他有癲病的,你不要一味地聽信於他。”
司澤不由地笑道:“千月姑娘,如果殿下真的因為多年的幽禁而變得古怪難測、行事異常了,我也只能跟著他一起瘋。”
“司澤。”千月雙眸迷惘而不安,她想問他為何如此執著,墨王到底對他做了什麼,讓他到如今還這麼忠心誠摯。不過千月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無論是動人的故事,還是陳腐的論調,眼下都不合時宜。
司澤臉上笑意還在:“千月姑娘,我要說的話也說完了,時間緊迫,我也就不在這裡耽擱了。千月姑娘,願後會有期吧。”
千月愁眉苦臉地站在頂層的石臺前,一想到今後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隨時回應她,她就很失落。再一想到她費盡心思造好的這一顆顆圓潤光滑的量珠,馬上就要變成灰燼,隨風而逝了,她更是心疼極了。
千月嘆了口氣,應該在這些量珠被摧毀前,用它們寫幾句話給自己,也給那個人看看吧。那寫些什麼呢,灰心喪氣的道別,還是振奮人心的鼓勁?好像都不太合適。
最後,千月用力的一掌直接拍在石臺上,眨眼間,所有的量珠都被打碎,化成粉末,躍到空中。清風在窗外吹過,那些細小的粉末也跟隨清風中的塵埃一起,離開千辰閣,往更廣闊的天際飛去,變作雲,融入雨。
千辰閣外,太陽高高地掛起,數不清的塵埃在烈日下由清晰到模糊,承載在這些塵埃上的千月的記憶卻由模糊到清晰。千月沒有後悔自己這麼草率地切斷了這份糾纏,只是有些微的感慨,是這變故來得太快了,還是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變故?
應該是前者,畢竟她一直都知道這種脆弱的牽扯不可能長久下去,所以她現在心底的難受其實是她思考了這麼複雜的問題而引起的不適吧。